第 18 章 第十八章(大修)(1 / 2)

第十八章

白飞鸿正在练剑。

太华峰上的雪,比旁的地方还要酷寒一些。尽管用灵力覆盖了全身的经脉,白飞鸿还是感觉到,森森寒意像刀子一样侵入她的肺腑,全身的血液都似要凝结成冰。

但她依然在挥剑。

任是多么天赋卓绝的剑修,也逃不过这每日的苦修。一剑又一剑的挥下去,直到身体牢牢记住这细微之处的差异,直到经脉习惯灵力游走于全身的感觉,直到手中的剑与自己的身躯浑然一体。

白飞鸿现在的身体还是过于稚嫩了一些,就算有前世习剑的记忆,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那些记忆反而成为了一种格外的桎梏。

虽是同一个身躯,但前世与今生的景况实在差太多了。那些在前世谨小慎微所积累下来的战斗习惯,在此刻却变得不合时宜。

“过去的经验很有用。但你的习惯并不好。”

那时,希夷一边咳嗽着一边坐在坐榻上,纯白的狐裘随着他倚靠隐几的动作,从瘦削的肩上滑下来。大概是咳得狠了,他用帕子去掩,露出一段伶仃的腕骨来,紧绷到可以看清鼓起来的血管,在苍白肌肤下颤动着的惨青。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来,将隐隐可见斑斑血迹的帕子叠好,收进衣袖里。

“如今,你的经脉未曾受损,根骨也可称上佳,再在战斗时瞻前顾后,寄望他人,只会害死你自己。为今之计,只有从头练起,由最基础的修行开始,逐渐熟悉你的身体,摸索一条更适合你的路。”

大抵是平日不常与人说话,只是简单谈几句,也让希夷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白飞鸿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习惯性地走到一旁,从烧着茶水的小茶炉里倒了一盏茶与他。

“……”

反倒是希夷怔了一怔,看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白飞鸿叹了口气,将茶盏往前一递:“喝茶。你刚才咳了那么久,嗓子很难受吧。”

希夷看了那一盏茶好一会儿,方才伸手接过,却也不急着喝,只是捧在手里,望着袅袅白烟,出了一会儿神。

“也是。”他说了一句在白飞鸿听来很古怪的话,“你确实会这样做。”

“什么?”

但白飞鸿没能继续问下去,因为希夷已经喝下了那盏茶,放下杯盏之后,他的手指还轻轻转了一圈茶盏,像是还在感受着杯壁的余温一般。

“你认为‘道’是什么?什么又是‘无情’?”

希夷忽然问道。

白飞鸿的神色越发茫然:“……一上来就问这么难的大问题吗?”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看的讨论何为“道”的典籍,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仅仅是第一个问题,就引得古往今来多少修者大能争相议论,他们长篇累牍都没能讨论出一个明确结论的问题,希夷倒是希望她三言两语就给他解释清楚了?

“待你想明白这两个问题,你便知晓何为无情道。”

听到希夷这样说,白飞鸿再也克制不住叹气的冲动。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希夷。

“很抱歉,我一句也没听懂。”她忍耐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既然收了我做徒弟,就请您用我这类人也能听懂的方式,好好的、从头、从最简单的地方讲起,好吗?”

白飞鸿上辈子见过的有卜算预见之能的修者不多。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不说人话。而且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的不是人话。

就像此刻,希夷抬起一张苍白隽秀的脸庞来,脸上的神情却越发茫然起来。

“你听不懂吗”——他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这几个字已经写在他脸上了。

“用你也能听懂的方式吗?”

希夷沉思片刻,缓缓抬起手来。白飞鸿一怔,而后了然,垂首跪在希夷的面前。

那是修者都很熟悉的一个动作,由师长向弟子后辈直接灌输法诀典籍的手势。前世,闻人歌就是这样将回春诀教给她的。此时见到这个手势,白飞鸿居然感到了一丝亲切。

同时,她也感到了一丝好笑。

宁愿用这种耗费灵力的法子,也不愿意稍微解释一下方才那两句话吗?

“这样一来,你大约就会明白罢。”

希夷探出手去,冰冷的指尖抵住白飞鸿的额心,幽幽的灵光自他的指尖泛起,而后,如醍醐一般浇灌了她的颅脑!

那一瞬间,无数知识疯了一样涌入识海。那些记录了前人经验的典籍,那些存在于言语所不及之处的经验,那些不可言传甚至难以名状的真理,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灌入她的脑中。

个人的意志在这样庞大的信息之中显得如此渺小,有那么一瞬间,白飞鸿以为自己是伫立在雪峰之下,抬头仰望雪崩的愚人。滚滚风雪摧枯拉朽而来,以不可阻挡之势砸下,转瞬之间便淹没了她。

短短一瞬,在白飞鸿看来,却长过不知多少个一生。

白飞鸿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只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她单手撑着坐榻,好容易才挣扎着坐起身来。身上柔软的狐裘滑下,似乎是有人不想她着凉才为她披上的。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稍稍怔了一下,而后才试着下榻。

嗒。

在脚尖触地的同时,她听见了落子的声音。

侧过头时,白飞鸿看见了希夷。

他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明明蒙着眼睛,却丝毫不妨碍他纵览整个棋局,也不妨碍他一子又一子,将黑与白的棋子落在应有的地方。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执着一枚黑子,越发显得那肌肤苍白得如同一道雪光。

“你睡了三日。”他说。

白飞鸿忍了又忍,终究忍无可忍。

“您以为这是谁的错?”她扶住还在隐隐作痛的头,“给小孩子灌顶的时候不可超过三本典籍——我以为这是常识?”

将将要落在棋盘上的黑子停住了。

好一会儿,希夷才缓缓开了口。

“但你受得住。”

他的不解听起来甚至很有几分真挚。

白飞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也不行。”她咬牙道,“就算你看到我受得住,也不能这么做,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