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1 / 2)

第五十四章

人生,总是处处都充满了意外。

有的意外,可以称之为惊喜。

有的意外,只能称之为惊吓。

白飞鸿并不是个蠢人。不如说,她的脑子相当聪明。

所以她很快便将前因后果联系在了一起。

云梦泽年幼时为龙血所苦,身体非常不好。

某些地方有将体弱的男孩子打扮成女孩来避免他们早早夭折的习俗。

成年后的云朝雨与云梦泽长的并不相像。

“……”

她沉默着,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雪肤花貌,乌发朱唇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男女之别本来就没有那么明显,他又生得过分昳丽,若是换上女孩子的衣裙,谁都只会将他当成一个漂亮得骇人的小姑娘看。

也难怪自己那时会认错。

白飞鸿在心中自我安慰。

云梦泽却因为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将秀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皱着眉头问,“你知道朝雨的名字,又认得我的脸,即使我们一个从未出过少海,一个从未离开过空桑。”

白飞鸿不由得抬头望了望上空。

她过去怎么不知道云梦泽这么难搞。

这让她不禁开始怀念起前世那个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沉默的少年人。在知道陆迟明的未婚妻就是她之后,云梦泽便很少同她说话。他总是远远站在一旁,沉默而阴郁的注视着她。

那时她还会为他的态度感到一丝怅然。

如今她却不由得怀念起他的沉默来。毕竟,沉默是金。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云朝雨的名字和云梦泽的样貌,难道要说是因为前世我们相遇时,你穿了一件特别好看的小裙子整个人挂在树上,场面一度极其尴尬,你不好意思报自己的名字就干脆假装报了你表妹的名字吗……

想也知道现在的云梦泽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白飞鸿也没有办法,谁让真相有时候就是荒诞得像是编出来的一样。

她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想骗你。”她看向他,目光诚挚,“但是我也真的没法和你解释我为什么知道。”

云梦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垂下眼帘来。

“罢了。”他说,鸦翼般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只要你不骗我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云梦泽便率先向潭边走去,水流稳稳的托住了他,让他在寒潭之中也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龙族令人艳羡的控水天赋。随着他的脚步,原本湿透的深衣与乌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水汽。

只是他走没几步,便又回过头来,昳丽的眉眼望着白飞鸿,微微抿起唇来。

“你怎么还在水里呆着?”他蹙着眉头,“不冷吗?”

白飞鸿打了个寒噤,这才发觉自己几乎都要冻僵了。她连忙施展避水诀,快步走到潭边去,还没来得急给自己用一个烘干衣物的法术,便感觉自己的衣带被人牵住了。

她回过头去,正好迎上云梦泽变色的眼瞳。

他的眼眸,又一次变成了龙族的金瞳。

热风如同巨龙的吐息,一瞬间掠过了她的全身。

“好了。”

云梦泽松开手来,用已经恢复了墨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白飞鸿发觉,他的眼睛是极好看的,倒让她想起童年时见过的水仙盆景。玉白的水仙花,在阳光下格外灿金的蕊,被水洗得浓绿纤长的叶子下,白瓷碗里沉着的两丸墨玉。隔了轻纱筛进来金丝一样的日色,摇曳着影影绰绰的花影。

“谢谢。”她垂下手,理了一下已经重新变得干爽的衣襟。

“不必。”

云梦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稍稍别过脸去。衣带从他手中滑走,令他下意识将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比起那些……”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空桑的护卫队怎么样了?”

还是龙身的时候,云梦泽的记忆与意识都很蒙昧,像是沉在水中。那时的记忆与人身的记忆难以很好的统合在一处,对他来说,最为鲜明的记忆,还停留在龙化之前——烦恼魔袭击空桑的队列,四苦修士追击他们的场景。

在那之后的种种事宜,都在龙血的暴动之中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只记得陆子真那时指挥精锐拦在大悲和尚的面前,记得他转过头对着苍龙卫厉喝“带小公子走!”,记得他手提三尺青锋,伫立在滔天血海之前,那背影如同一柄刚极易折的剑。

他也记得苍龙卫的其他子弟,是如何一路抗击着四苦修士,一路带他逃离的。四苦修士的目标只有他一人,但无论是谁也没有想过把他交出去。

隔着重重帘幕,年幼的孩子看见了无尽的鲜血,听到了数不清的惨嚎与怒吼。

最终,当一名童子的尸体跌进坐舆之内,他的手扯下了帘幕之后——

云梦泽看见了人的尸骨所铸就的地狱。

龙血在一瞬间燃尽了他的意识。他听见自己的咆哮,但那已不再是人的咆哮。

……

……

……

“和我同行的人,他们怎么样了?”

云梦泽又问了一遍。

白飞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虽然前世最后那几年,她与云梦泽日渐疏离,渐行渐远,但他们到底曾经是朋友。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朋友的性格。

云梦泽是个很骄傲的人。同时,也是很心软的人。

前世他们一起降妖除魔之时,每一次白飞鸿受了伤,云梦泽总是比自己受了伤更加生气。

白飞鸿沉默了很久,方才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切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轻浮而且无用,她只能轻声对他说一句:“节哀。”

云梦泽沉默着。

他从这两个字之中,已经领会到了那些残酷的未尽之言。

“是吗。”

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