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1 / 2)

第一百四十七章

崔玄同下葬的那一天,蜀山剑阁遍地缟素,哀乐绵延百里而不绝。剑阁弟子散发素服,神情悲痛,他们长身而立,持剑向着阁主的棺椁行了大礼。有些年轻的弟子忍不住呜咽出声,哭声如同涟漪,很快便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便是有年长些的弟子强自忍耐着,也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哀声回荡在山岳之间,站在队列之首的白衣男子神色肃穆,良久,他猛地拔出剑来,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壤。

剑阁大师兄江天月握紧拳头,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发誓道。

“剑阁上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回应着他的呼喊,一众剑阁子弟纷纷划开手掌,歃血为誓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悲愤的呼喊重叠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海潮,回荡在山峦之间,一直涌到白飞鸿的面前来。

她站在昆仑墟的队列之中,望着那悲痛的人群,微微收拢衣襟,发出一声轻叹。

“在想什么?”

花非花站在她身边,嘴唇微动,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白飞鸿看了他一眼,他今日难得衣冠整齐,昆仑的弟子服好好穿在身上,领口拉得严严整整,碍于场合,也少了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没了妖里妖气的做派,这样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时……倒有些不像他了。

她垂下眼,同样轻声地回了他一句:“我在想崔阁主……他是个好人。”

虽然她与崔玄同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白飞鸿依然看得出,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师长。在东海之时,若不是他燃烧了自己的魂魄挥出了最后一击,挡住了陆迟明的剑雨,那么当时会死多少人还未可知。

而他做这一切,却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徒弟继续铸下大错。

“好人吗?”花非花似是想要冷笑,却还是压低了嗓音,把那讽刺的意味一并压得极为隐秘,几乎无法觉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看谁都是好人啊。”

白飞鸿抬眼看他,声音里带出一丝困惑:“花花?”

“没什么。只是想说……一山二阁乃是正道魁首,上万年来一直守卫着修真正道,能坐到剑阁之主的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他看着她,眼神幽幽,“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是你的老毛病,阿白。”

“是我的错觉吗?”白飞鸿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好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花花。这是剑阁的地盘,你这么说话小心被他们打。顺便一提,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被揍纯属活该。”

话是这样说,白飞鸿还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确定了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这一眼之间,她发现少了几个人的身影,不由得蹙起眉来。

“阿泽在养伤没来也就算了……晏晏呢?”

“她在照顾你师弟。”花非花凉凉道,“毕竟那小子受伤太重,没人照顾也不成。常师妹便自请留下照顾他了。”

白飞鸿闻言,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晏晏的医术虽不如先生,但也无愧于先生的教导。有她照顾阿泽,我也安心一些。”

“……我都有点同情那小子了。”花非花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在白飞鸿的目光转过来时咳嗽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该把注意力转回葬礼上了。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

“不知道东海那边怎么样了。”她几乎又要叹气了,“东海在先前的妖族袭击中本就损失惨重,又经了陆迟明那一遭……也不知陆城主和云夫人的葬礼办得怎样了。”

“恐怕不会大办,毕竟死因那样不光彩。”

花非花唇边无声地泛起一抹冷笑来,白飞鸿正望着崔玄同的棺椁,所以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好友此刻所流露出来的,究竟是怎样冰冷而残酷的眼神来。

然而他的声调依然很轻,是这些年来拿捏惯了的若无其事,半真半假地掺了七分漫不经心,任谁听了,也不会生出疑心来。

他说:“陆迟明那一支乃是白帝后裔的嫡系,只是自此之后,也必然是要没落了。苍龙卫原本是城主心腹,在这次魔修袭击中也是折了七七八八,再加上出了陆迟明这样一个魔头,空桑陆家的颜面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之后就算是再选继承人,也只会是旁系分支来分一杯羹……再说,他们的嫡系也就只余下云梦泽一个人了。他现在的身份只会很尴尬吧。”

白飞鸿一怔,默默抿紧了唇。良久,才又低声开了口。

“阿泽……他们没做错什么。”

“是啊,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他们也是受害者,话都是这么说,道理谁都知道。只是,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花非花的目光幽冷,片刻之后,唇边的冷笑更甚。

“迁怒这种事,是不受理性控制的。对于那些被陆迟明杀害了亲人朋友的人来说,他们只记得他是陆迟明的弟弟。”

他看着蜀山剑阁的弟子,眸中幽暗之意更深。

“你觉得,在蜀山剑阁之中,恨不得云梦泽死的人,就有多少呢?”

白飞鸿一怔,猛地抬起头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侵蚀了她,她只觉得一阵寒意如蛇一般沿着自己的脊背攀援而上,在她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恰在此时,葬礼也到了尾声,白飞鸿不再迟疑,上前两步,对闻人歌说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也不待养父回答,便匆匆离开了葬礼的行列。

她快步奔走在小路上。

越是靠近云梦泽养伤的小屋,白飞鸿心中不好的预感便越是强烈,她匆匆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推开了那扇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