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战先失大将,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https:
精武营千总洪德亮是一个非常规矩严谨的人,面膛黝黑,长相普通,在精武营六个千总中,他行事颇为低调,也最是少言寡语,但朱慈烺却颇为看重他,隐隐觉得他有成为大将之才,而洪德亮也没有让太子失望,不论平常的操练,还是此次开封之行,洪德亮带领的千人队,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水准。
但天嫉英才,想不到出师第一战就折在了贾鲁河畔。
……
贾鲁河畔。
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但暗夜弥漫,雾气升腾,周围仍然是一片漆黑。
几只火把之下,一身甲胄的洪德亮立马河边,正指挥将士们过河。
贾鲁河原本是大河,最宽处三丈,可以行走小型的运粮船只,但因为连续多年的大旱,河水减少了很多,低浅处不需要桥梁和渡船,趟水就可以过。但河床不比陆地,再严整的队形到了河水之中也会变的混乱,且兵家历来就强调“半渡而击”,因此对一支队伍来说,在河流中将渡未渡之时,是最为危险的时刻,一旦敌军来袭,在前后不继的情况下,必败无疑。
洪德亮虽然不是宿将,但多年的京营千总,基本的兵法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太子抚军京营之后,在京营之中开设讲堂,每日为他们这些高级将官讲解兵法,虽然小伯公李国祯本人没有实战经验,但对兵法的理解却颇为深刻,在李国祯的涛涛讲解之下,他们这些千总听了都受益颇深。
半渡而击,原本洪德亮是应该预防的。只不过他是渡河的第五支部队,在他之前,王允成带领的前锋骑兵,左良玉亲率的骑兵主力,徐文朴和魏闯的千总队,先后都已经渡河,谁也没有出现意外,后面不远处又是左良玉的一万精锐步兵,周围都是友军,所以洪德亮的警惕之心不免就放松了。加上他已经知道流贼在柳庄留有精兵驻守,徐文朴和魏闯两人正准备强攻,同为精武营的千总,论资格,洪德亮在徐文朴之上,虽然表面上沉默少语,但洪德亮的争强好胜之心,却一点都不输他人,他急切的想要渡过贾鲁河,在柳庄有所表现,因此在渡河的时候,洪德亮只追求速度,放松了对敌人可能会突袭的防备。
但如果洪德亮有卫星眼,可以在天上看,那么他就会发现,徐文朴和魏闯渡河之后,对西面的柳庄实施包围,王允成的前锋骑兵和左良玉的骑兵主力,在渡河之后,此时正在他的东北方向警惕布防,以防止东北面的开封有流贼援兵到来,但在他的正东面,朱仙镇的方向,也就是贾鲁河的河岸和左良玉的骑兵之间,有一段长越三公里的口子因为流贼主力在开封,左良玉防备的也是开封来援的贼兵,而朱仙镇没有流贼,所以对朱仙镇方向,也就是贾鲁河河岸一线的防御比较薄弱。
而这种薄弱,正是洪德亮的危险所在。
“塔塔塔……”
忽然间,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原本静静流淌的河水,好像也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洪德亮心中一惊,目光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暗夜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却清楚感觉到了大地的颤抖,耳朵里渐渐听到从远而今的阵阵沉闷的奔雷声……
左良玉的骑兵已经过去了,而且不可能在面对友军的时候还提前加速,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奔袭而来的是敌军。
“警惕!列阵!列阵!”
洪德亮脸色大变,他猛地拔出长刀,用他最大的肺活量,嘶吼着喊。他手下的传令兵举起喇叭,滴滴答吹响。
但晚了。
“嗖嗖嗖嗖……”
官军刚要调整列阵,就听见羽箭破空之声不停,无数次羽箭从黑暗之中射了出来,掀起一阵阵叮叮当当、密集如雨的碰撞金属之声,那是羽箭射在官兵甲胄之上被弹回的声音。流贼骑兵使用的是短弓,而不是建虏精骑的重箭,精武营现在配备的甲胄,足以应对,箭雨之后,官军倒下的并不多,但火把却掉地熄灭了一片,原本十步的视线,一下就缩短成身边几个人,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漆黑一片初上战阵的京营兵忍不住都有点慌,传令兵的喇叭还在响,但官兵整队的速度却远不如平常。
“杀!”紧接着,马蹄拍打大地,隆隆声排山倒海,无数流贼骑兵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尖刀一般的插入官军阵中。
“砰砰砰……”
马长嘶,人惨叫。
官军被冲的七零八落。
准确的说,应该是撞。站在最前的几个官兵甚至直接被撞上了天空。再落下时,不是被马蹄踩踏,就是摔的筋断骨折。
和一般的大明军队不同,太子抚军之下的京营士兵不但每日里有十公里的长跑,而且经常有“演习”。所谓的演习乃是太子借鉴了近现代军队的一个优良作法,在平日训练里就为士兵们模拟了一些可能出现的实战场景。半夜里,正在熟睡的士兵被尖锐的“竹哨”声惊醒,然后迅速抹黑起床,在规定时间里营房门口完成集合,迟到或者装备不全者,都将被处罚。
这样的演习并没有因为身在河南战场而改变,就在向开封进军前的前两天,精武营还进行了一次夜间演习,模拟的就是在夜间行军中遇到敌袭时的应变,但演习和实战终究相当的太远,洪德亮的千总队在演习中表现的相当不错,全队纹丝不乱,迅速就组成了防御队形,令敌人的突袭无功而返。但现在,在贾鲁河畔,面对敌人的铁骑突袭,洪德亮的队伍却是乱了。
一是因为夜色黑暗,河床难以展开。
第二,敌人来的太突然、太猛烈了,正在渡河中的洪德亮队根本来不及应对。
第三,京营建军之时就确立了“火器为主”的建军思想,一个千总队,有将近一半的士兵是鸟铳兵。在这样的暗夜,猝然遇敌的情况下,鸟铳手难以发挥。
第四,毕竟是新兵,虽然操练严格,军法严厉,但骤然遇敌,士兵的心理一时还是难以适应。
“杀!”
刀锋的寒光在黑暗之中闪烁,流贼骑兵高举长刀,左砍右劈,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在这一瞬间,眼前这些惊慌失措,不知道南北,已经失去防守能力的官兵仿佛变成了可以被他们随意砍杀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