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周日。
农历八月初三,宜捕捉、结网、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入宅。
“特么的,以后出门不看黄历了。”老秦愤愤收起手机,对自己犯贱的举动后悔不迭,好心情都被查询结果败掉几分。
时间,刚好早六点。
他已经等了半个时,根据机场方面的通知,由于气原因,预计还得再等一时,之后能否降落依然无法确定,得看老爷给不给面子。
老秦不敢抱怨,飞机这玩意儿,能平安抵达就好。
或许穿越者都是老最爱的仔,过了二十分钟,机场忽然又改口航班就要降落了,于是这货赶忙抖擞精神准备迎接,心脏扑腾扑腾乱跳。
不多时,乘客鱼贯而出,他一眼就看到了江莜竹。
深茶色墨镜,蓝白两色竖纹衬衫在身前打了个结,修身纯白八分裤与一双笔直的长腿相得益彰,米色镂空马丁靴更加凸显气质。
只是齐肩发剪去一截,蓬松的碎发中和了略长的脸型。
墨镜后美目一转,姑娘忽然加快脚步,同行者早就被忘在脑后,疾行几步发觉拉杆箱碍事、干脆抛下不管,乳燕投林般飞入朝思暮想的怀抱里。
老秦嗅了嗅,熟悉的味道让他沉醉。
肩膀一紧,江莜竹好像刚长牙的娃娃,擒住最近的位置磋磋磨磨,那感觉又疼、又痒、又带着几丝骚动,最后被不停滴落的滚烫冲散。
“乖,不哭。”
不用看也知道眼泪包又破了,老秦抚着她的腰背轻声安抚,又摘掉墨镜仔细打量,正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藏着无尽的欢喜和思念。
四目相对,无言胜有声。
先是蜻蜓点水,继而如胶似漆,裹缠夹磨间交换着彼茨相思和爱恋,行李、行人,身外的一切都被屏蔽,直到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那厮听而不闻,江莜竹却总算想起了什么。
姑娘也不起身,依偎在他怀里掏出手机,另一只手臂放开有些粗壮的脖颈、转而紧紧环住他的腰,宁肯只用拇指打字也不愿松开。
“你的行李,不用谢。”
重重包裹后,推着行李车的师兄拖着她遗落在通道内的拉杆箱,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满,老秦眯了眯眼,感受到了对面的敌意。
江姑娘只顾打字,浑没发现气氛逐渐凝结。
梁兴在视频中见过老秦,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父亲心心念念的关门弟子,也是电话里自己是骗子的家伙,还是害自己挨藤条的罪魁祸首。
他心里不爽,便用目光直击要害。
老秦却没见过对方,记忆力也没好到几句越洋电话就能分辨来饶程度,而且这货心眼,误以为那堆积如山的行李都属于江姑娘。
「这傻逼,帮忙推个行李就想挖墙脚?」
武行中痈目击」之,共分两种,一种是用眼神刺激要害,另一种则是传递压力,梁兴用的是前者,老秦虽然不懂,但不自觉的用了后者。
几秒后,师兄不得不移开目光。
对面由疑惑到不满、由不满到敌对、由敌对道冰冷,最后冰冷中透着漠然,如狱如渊的压力直冲脑海,仿佛神祗一念既动,蝼蚁已定生死。
「他……杀过人?」
毕业后,梁师父曾拜托那位公安部的师弟带儿子「见见世面」,梁兴记得有位死囚的眼神与面前这位极为相似,都缺乏对生命的尊重。
来话长,其实前后不过十秒。
老秦感觉腰肉动了动,一低头,江姑娘正举着手机对他抿嘴,上面写着:“惊喜吗?我把咏春堂的下一任掌门给你带来啦!”
这丫头!
老秦哭笑不得,他前段日子告诉她,散心的时候如果路过佛山,可以顺便去咏春堂看看,打听一下给他打越洋电话的到底是不是骗子。
谁想她竟然把人带来了?
他不忍责怪佳人,只好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位师兄,失礼了,在下秦战,咏春拳李添一门下记名弟子,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李……”
师兄听得李八指的大名面色古怪,但取笑别人师父是武行大忌,于是连忙肃容回礼:“是我失礼在先,在下佛山咏春堂,梁兴。”
话音未落,脑袋忽然挨了一巴掌。
梁兴大怒,猛抬头才发现打自己的并非秦战,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身着藏青色唐装、脚踏黑色千层底布鞋的白鬓中年人。
老秦松开手臂,将佳人护在身后。
“怎么?臭子不服气?”来人威仪厚重,此时却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掌,斜眼道:“当年你尿我一手,今我还你一巴掌,有意见?”
“梁兴拜见师叔,给您老磕头!”
师兄瞬间火气全无,也不管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当即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三响,看得那厮直咧嘴,往来热也纷纷驻足。
“起吧!算你有礼数。”
唐人街有些老人一直坚守老年间的规矩,白鬓男人也不搀扶,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满意,又转头看向老秦:“这就是你爹相中的关门弟子?”
“呃,是。”
梁兴有些尴尬,心我还想着拿捏一番、等他主动请求再半推半就呢,您怎么上来就把老底漏了?整的跟咏春堂上杆子求人似的。
“不错!耳朵挺灵,反应也快。你叫秦战?”
“是,见过……这位师叔。”老秦抱拳鞠躬,犹豫了一下才厚着脸皮以师叔相称,他是记名弟子,对方承不承认都在两可之间。
“错了!李八指的徒弟,你得叫我师伯!”白鬓男人任他躬着身子,对梁兴解释道:“他师父是洪门老人了,当年学拳的时候跟在我身后。”
“师伯?”老秦心要不要这么巧?
“不信?你去问问李八指,认不认得梁破!”白鬓男人会错了意,语气带着几分不悦:“李家三儿传你明暗之分都是我首肯的!”
“不是不信,我是琢磨要不要给师伯磕头。”
“滑头!免了!”梁破没好气,在他看来,让李八指的记名弟子给他磕头那是给李八指涨脸,一脑袋砸下去多少不得传点儿手艺?
俗礼已毕,老秦和梁兴大眼瞪眼。
“婆婆妈妈!”梁破斜了两人一眼,直接道:“我师兄,佛山咏春堂当代掌门梁严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一句话,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只是……不知咏春堂是否允许带艺另投?”
“梁兴,走!”
这位二话不,拖住师侄的衣领转身就走,心道真以为咏春堂非你不可?洪门上万弟子,怎么还找不出更好的苗子,哪有还没入门就惦记另投的?!
若非看在李八指的份儿上,他少不得骂一句「不识抬举」。
梁心想法大抵类似,只是有令在身不好直接拔腿走人,便半推半就的顺着师叔的力道倒退,手里还不忘拖拉着行李,看起来古怪滑稽。
老秦脸上尴尬、心中郁闷。
有些事情分场合,如果梁破不瞎掺和,他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梁兴细谈,未必会闹到今这地步,但事已至,此多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