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煎好了。”“先凉一凉。”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地点,还是在月观峰。
时间,早不是嘉泰四年腊月廿九,而是开禧元年二月初七。
人物……
正是这一夜,楚风月下令猛攻杨鞍,林阡潜伏于两军之交……
趁着月观峰战地兵荒马乱,林阡顺利地潜入了杨鞍据点,考虑到闻因毕竟没经验,他安排她留在寨外接应。
潜入别的任何一家营寨他都可以带着闻因,惟独杨鞍这家他冒不起险,哪怕此刻杨鞍据点整体已危如累卵,其内在的防御也还是不容小觑——
原本,越是危难的关头,就越要加强防范,否则,明知道打不过对手了还不多设些防线,找死吗;
何况,杨鞍本就是个相当注重防御的人,他对抗外敌入侵的能力尤胜吟儿。许是这些年来的铁桶封锁练就的,许是那些年的山东之战造成的。这是林阡最终选择孤身潜入的根因。
闻因知只能照应阡到这一步。当获知了林阡是想与杨鞍对质,闻因放心他有了分寸不会再滥杀,分开当然也令他行动方便些,点头说,就在这里等林阡哥哥。查明真相后,他再来与她会合不迟。
杨鞍寨此刻,就像一块表面刻着无数划痕行将破裂、但打下去却仍然坚硬无比越碎就越锋利的石。林阡潜入伊始,便见他兵营刀枪密集,剑戟森然,军容整肃,弓弦响亮,来去进出有条不紊,一点都不像适才吃过败仗。
楚风月强压到这个地步了,杨鞍党竟不仅撑着还能保持不散,外人或还生疑,只要潜入一看就知道,此间军心是多凝聚,防御是多张紧,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反弹的力……
几年前,林阡最初整合盟军、统帅群雄对抗顽敌,各种防御体系都是亲力亲为。他不是无师自通的,一开始,实则都是向杨鞍搬套而来,但凡成功的都沿袭至今。
今时今日,他和他的大军,早已被冠上掠夺者的称号,常年攻势如风,所到之处无敌,他原不必去考虑吟儿说过的“越弱的越懂得自保”,他和徐辕分担着盟军的攻守配合得无懈可击。纵然如此了,盟军防守细节,还是会现出杨鞍的痕迹。
也罢,他本就来自红袄寨,盟军里注定也杂糅进红袄寨这一方的气质。
“一时不敌外人不要紧,那不代表输,往往很多时候,看似输给外敌强压的人实际都是输在了内部的受迫崩溃。”“这种时候,一定要在保证活命的基础上,补完防守的所有漏洞。”“哪怕前面的人败光了,敌军一窝蜂杀来了,这里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所有人,没有号令,不得擅离职守。”“等到援军来为止。”与楚风流的山东之战,杨鞍曾经这样对他们说。
杨鞍的防御,除了惯常的地利、贮存、装备、阵型,还赖着当那些有利条件都不存在时,仍然凝聚的军心,仍然沸腾的士气,最可贵的是,仍然令行禁止的规矩。也许很多人会蹊跷,杨鞍从没像刘二祖那么死板地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但他的将士们从未有不良风纪——
兄弟之情,其中穿插。难怪,叛军对杨鞍马首是瞻,非叛军也流露诸多可惜。
看着外面混战阡原还担忧,现在他明白,楚风月要打败杨鞍还早。
“鞍哥的防御,一如既往,值得我借鉴。”
他真想笑着对杨鞍说出这句话。
他在离帅帐不远的营房旁轻易取代了一个守卫,这个位置比较偏僻,离杨鞍的军帐有百十步远,等闲之辈难以窃听,如他这般深厚的内力了才可以,注定是杨鞍防守的薄弱区,他若没偷师过杨鞍才不会知道这是薄弱区。
纵然如此,薄弱不代表死角,此地并不宜久留。窃听之余他还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意一队又一队的路过和审查。
杨鞍等人是在他潜入那时才回营,吃力疲惫却仍谈笑风生,他们谈着抗衡,谈着布防,谈着过去未来的种种压力,便在那时忽有刀声打破了原有气氛,继而营帐外有人大叫一声“有奸细!”
紧接着三个年轻的士兵一拥而上,果真把一个夤夜里难以觉察的影子给逮住了,奸细被围在当中没法走脱、恼羞成怒跟他们仨缠斗起来,虽武功高强,却寡不敌众,终被制伏扭送到了帅帐中去。
奸细伏法前后,杨鞍的军帐里继续着交流,他们也谈前些日子潜入寨子里的楚风月派来的奸细,多么狼狈,多么愚蠢,被抓住了多少。
林阡暗叹侥幸,他是因为一早接触过杨鞍,才知道潜入杨鞍寨子里的最佳方式不是神出鬼没,而是这样地乔装打扮、固定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不移——但,若非他正好也懂红袄寨的各项令行禁止,他恐怕也早被抓住了。
跟昔年一样的严谨,据点里但凡重要的地方,如有奸细一旦靠近,必定会被巡防士兵或帐外守卫剔出来,继而被就地正法。所以鞍哥不必担心关键情报的泄露,鞍哥常年是海上升明月的天敌。
如果徐辕真在此间,楚风月也妄想借着外面混战潜入此地来盗,纵使林阡这样的高手都难办——连靠近都不行,又怎么查探得到情况。查不到情况,如何救出徐辕?
躲过巡防、寻到目标、救出人质,这三点,一起比登天还难。那是在挑战防御系统、存在概率、以及各种高难度的机关暗器。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杨鞍的人正在讨论,楚风月派过不少奸细,前仆后继。金营在宋匪里安插的细作,早就有了,不必她再派,还派这么多,而且细作守多于攻,怎能那般不小心,所以,楚风月不可能是为了公战。
那么,楚风月私底下派进杨鞍寨子里的人,又怎么还会是对林阡做戏看?
林阡心里咯噔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