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泰山天胜寨一带,溪河裹一山锦绣,林莽揽满川恢弘,除却静态风物,尚有鸟雀飞舞于云霄,鱼虾翔游于烟波,相映成趣,生机盎然。而今重返,潭水中如掺泥灰,草木上全似染霜,空气里粘滞地悬浮着几片枯絮,鱼虾,更是一只都见不到了。
其实和往常一样是雾霭弥漫,却传递来截然相反的两种印象,这面目全非的旧故里,令杨宋贤乍一看见就不愿再入,顿足捶胸掩面而泣。吴越见他如此,也一样忐忑不安,说实话吴越真没有信心,此间焉能有人生还?!
吴越目中含泪,伸手将宋贤稳住,他知道,此刻最担忧的人不是他们,合该是林阡啊,毕竟,吴越和宋贤都没有家眷落在金人手里,林阡却有,并且有一大群,养育之情,又恩怨难明。
“哭什么。”回过神,林阡已与他一同将宋贤扶了起来,吴越看见,林阡面色里虽有惆怅,更多的却是积淀多年的镇静,一如既往,未曾流露分毫焦虑。
“变成这副鬼样子……”杨宋贤泣不成声。吴越了解,宋贤的泪水里更多的不是悲戚,不是担忧,而是悔恨,他原是在后悔,当年为了追逐情(和谐)爱,而自私弃红袄寨于不顾。
“咱们三人到此,不就是为了把泰安变回来?”林阡按住他肩,轻声而坚定,“会变回来。”
“会的,会变回来……”杨宋贤攥紧了拳,“金军行径,不得再纵容!”
吴越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找毒源,一定要尽快封堵。”
当下,林阡、吴越、杨宋贤,三人兵分三路,分别往扇子崖、傲徕峰、壶瓶崖三处溯源。
林阡与樊井等人都分析过,邵鸿渊既要对泰安军民下毒,就不可能将毒源设在等闲之辈够得到的地方。扇子崖,绝壁入云,傲徕峰,峰峙中天,壶瓶崖,危崖万丈,此三者山高坡陡,最有可能藏毒。而扇子崖居东,傲徕峰居西,壶瓶崖居北,地理上亦可形成三大核心,各自发散,连绵数里,同时相辅相成,将以冯张庄为最中心的一众村镇全然囊括。
将毒源设于至险,则等闲宋民无法发现、破坏,当然金兵也就不大可能把守了,一是怕死,二是畏险,三是自信,四是轻敌,如此一来,倒是便于这三个高手去封堵。不过,出发前林阡还是告诫吴越和杨宋贤说,封堵之行切记小心,邵鸿渊虽然称不上什么有谋略,却是比他徒弟梁晋还要奸诈,若是他能想到林阡所想,亦是有可能不顾危险、在那里布置伏兵,专候他三人落网的。“不过这个可能性,相当小了。”林阡心中清楚,以邵鸿渊的思维,应不会料到他们三个主将,会甘心冒着性命危险,亲自潜入封堵毒源——
林阡的想法是先行解毒,等毒雾散尽即长驱直入,兵贵神速,一气呵成,而邵鸿渊,只怕还以为现在的林阡,仍然在投鼠忌器、畏首畏尾……
扇子崖、傲徕峰、壶瓶崖,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是易守难攻,所以历来是起义军安营扎寨、屯集操练之选。事实上一路过去,林野间还散乱着过去红袄寨的扎帐石,当年的练武场也还依稀可见,这一切,却随着黄掴的剿匪一去不复返,见此萧条,三兄弟无论哪个,心情都是一样。初始还可顺着石阶行走,大旗、弓矢与盔甲,铺了一地,层叠而上,狼藉凌乱,已觉人迹渺然;绝壁却需以轻功攀,终至与天相接处,更是荒芜,本无人烟,若非身负使命无暇怅惘,只恐当时便登临而怆然。
当晚,林阡便于扇子崖找到了五处毒源,分别封堵,翌日晨,与吴越、杨宋贤会合于黑龙河畔,他二人也都有所收获。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泰山境内的寒烟,却并未完全消除,甚至没见到大幅度改善,这般情景,可算卡住了林阡先解毒后制敌的策略。
“只有一个可能性。还有毒源在庄内。”林阡颇感意外,竟还有第四毒源,不在绝险。他之策略,不得不暂先搁浅,深入冯张庄势在必行。
只是这最后一处毒源,却不比别处好找。原因之一,邵鸿渊束乾坤都在此间,敌众我寡,事关战机,不到危急关头,不宜暴露身份,是以宋贤、吴越、林阡都必然行动束缚,尤其宋贤与吴越,别说这个小小的冯张庄了,整个山东没几个不认得他们;
而原因之二,连林阡心里都很蹊跷,为什么这里寒烟如此之重、仿佛处处都是毒源,但村镇上的所有人,都还活着……?!而如果处处都是毒源,邵鸿渊束乾坤等金兵,为何竟不畏惧?
深入其中,查探两日,吴林杨皆是一无所获,便就在这林阡已决定暂先离去、从长计议的关键时刻,忽被他三人意外撞见,死气沉沉了两天两夜的城镇大街,陡然间涌出了一大片百姓争先恐后,万人空巷,热闹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