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黑暗中到底沉睡了多久,辜听弦才终于再度睁开双眼。视线模糊,思维混乱,难探寻是何时、在何处,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未知,好在,触手可及的那个女子是熟悉。“思雨……”头疼欲裂,忘了中箭前发生的一切,安逸的气氛里他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得到原还四顾警觉的她回眸时嫣然一笑。然而还由不得半刻喘息,兵马乱就倏忽从上方传来,他猛然一惊拉住她的衣袖:“田将军他?!”急火攻心,险险脱力,昏迷前的记忆如潮倒灌。
“田将军领兵去战司马隆。”思雨回答时上前一步扶稳他,他看清楚他们藏身所在原是地道,昏暗的一丝光线来自于头顶孤灯……原还在一边听一边查看四面环境,得到这句之后再也心无旁骛:“当真!?太好了,太好了……师父他,一定很高兴!”又惊又喜声音都有些颤抖。
挣扎着要出去见田若凝归附林阡的这一幕,却被思雨一把拉住:“听弦,听我一言,先别出去。”
“怎么?”他一愣,转头见孙思雨神情严肃。
“天池峡极不安全,你又是众矢之的,田将军赴战前唯独放心不下你,是以教你安心藏在这地道里——只有将你保护好了,他才没有后顾之忧。”思雨说时,他恍然大悟,原来是田将军藏他的……听弦骁勇自负惯了,虽点头应允,却一心想去战场,奈何虎落平阳,随便动几下就精疲力尽,不免遗憾失望。
这时思雨又说:“越野山寨的原有地道,几年前就不能用了,田将军说,这地道是他最近和苏慕梓备好的,万一不敌盟军,那就借此逃脱,因此无几人知道,听弦和我绝对安全。他还说了,天池峡的这些地道,不该‘敌’盟军,而该‘救’我们。”
“思雨,田将军他,终是清醒了,回归了!真好!就再也不用走错路!”听弦心里一暖,高兴地握住思雨的手,激动的眼泪不自禁盈眶。思雨喜他所喜,连连称是。
“但可惜,这么好的战役,我却因小人暗算不济,敌人打来只能缩在这里!”听弦难免气愤郁积,听着外面的厮杀搏命忽远忽近,攥紧了拳极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到田将军和师父的身边一起抗金、实现他们三个人共同的重叠的理想!
“嘘……”忽然孙思雨按住他,他还没意识到异动,孙思雨已悄然前去,轻轻灭去近身之灯,候了许久,却并无任何敌人经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孙思雨才明白是自己风声鹤唳判断失误,笑:“哎,草木皆兵了。”正要重新点火,听弦伸手将她制止:“先别动。”
“嗯?什么?”思雨一怔,不明其故,还没缓过神来,颊上就被听弦落下一吻。“……”思雨脸上一热,没想到这么危险的境况下还会有这举动。
“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趁其不备的感觉我最喜欢。”听弦淘气地笑着。
“怎么跟师娘似的爱做贼。”思雨娇羞低头,“咱俩都已经成亲好几年啦!”老夫老妻了还这样!
然而他这好几年,却一直为着建功立业、为着知己深交,稍微冷落了些她,忘记了除却英雄的豪情之外,还应有那丈夫的担当……
“思雨。”他看着思雨重新点灯,忽而有些感动,“这些年来,很多事情都对不住……尤其最近!”他知道他的反出师门,最焦急最忧虑的是思雨,后来帮他回归,最卖力最冒险的也是她。
思雨浑然没想到听弦适才会有柔情蜜意而此刻竟还在做忏悔,心想这小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禁笑出声来,转身来抱住他手臂,低声道:“刀山火海,虎穴狼窝,都和将军一起。”这是适才田家军对田若凝的话语,辜听弦那时听到怒其不争,此刻听时心中一震,动情将思雨紧揽入怀。
“好了,外面的仗且全交给田将军和师父打!”田若凝和林阡,是他最敬佩的两个人,战力与计谋当然最信得过,听弦终于想通,此战自己既是累赘,不如就暂且休憩在此,才对得起天赐给他和思雨的半寸光阴。
田若凝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确实是辜听弦,好在他伤口处理及时,又有孙思雨在旁照应,理当无碍。
“与听弦安心藏在这里,待他醒来告诉他,我会帮林阡补足这一战的缺憾,绝不教金军越过定西。”田若凝看出金军利用的是“苏军不强”这个弱点,林阡在这一战的缺憾也是如此,他田若凝,偏要呈现出一个极强的苏军给金军看、给林阡补足!
阔步前行赴战,青锋三尺迎敌。“顾将军,打一场这样的仗,才是对你不负……”田若凝如释重负,在心里对顾震说。
前路的尽头便是身后。这条歧途,他终可以决绝地转过头,尽管再回首已百年身,到底在这一刻重新看见了他年少时向往的疆场……上马驰骋,无限辽阔。
征途漫漫,杀机四伏,将要面对的这个敌人,林阡那么多人都拦不住所以一定很强,但不幸的是,他再强都要栽到田若凝手上——因为田若凝有着积攒了几十年一直没用对的坚决,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
天色大亮。
彼时,乱沟据点大小城寨都已陆续被克,司马隆兵锋强势过境,并扬言只借路不杀人,加速了部分苏军不战而降——但司马隆再如何言出必行,金军都必然会对当地苏军造成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