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时不住咳嗽,借以掩饰泪花,众弟兄原有恨他的,如今已说不出对他这个人是什么心情,只是看到他眼里折射出的自己和彼此时,悔恨者、动容者、唏嘘者众——他们同样完成不了他不能完成的,比他多走了无数弯路到最后仍在水火,明明可以有出口却仍固执地停在水火
“我那时候真是害怕啊,怕这分裂无止境,怕我们红袄寨成为又一支耿京义军……好在,黄掴阿鲁答他失败了,因为到新屿和胜南那里是分不动的”谈孟亭瞪大了双眼义正言辞,再不像适才那样断断续续,“那么,能不能从那里转圜?胜南和鞍儿和好了,二祖和鞍儿和好了,鞍儿和安用,他再也分不动了?”
“寨主……”杨鞍清醒少许,踉跄上得前来,却悲痛欲绝、脱力跪在他脚下,“对不起,鞍儿有负所托……”
“回来就好。”谈孟亭眼中全是恬淡,“孩子们,我想看到,你们的坚持,终究还是赢了我。”
一片沉寂,林阡看着这当中确实有人在思考、在失神,却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惊慌——惊慌什么?被看穿了,他们是受人之托故意在鼓动分裂,明显是黄掴驱狼吞虎之策的尾巴。那几个宵小林阡一目了然,他知道要提醒国安用下一步对他们留心。
“不能让他回来杨鞍叛变,手握性命无数,按罪需死,他的党羽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寨主,我们当然愿意回到旧日的兄弟情义,但是,兄弟情义是他先拆裂,是他先拾起矛攻击我盾,这一切不能就这么算。”“不错,杨鞍党羽必须伏罪”沉寂过后,却又有人开口,可怕的诱引和哄抬,使敌对的气氛瞬间白热。
林阡蹙眉,饮恨刀随刻出手,迅疾如电,直钉在第一个宵小的身侧,正好那人站在一酒架子旁,霎时木屑四溅,酒坛摇摇欲坠。那人脸色煞白直直看着林阡,林阡斩钉截铁:“谁再提及党羽二字,我便认他是黄掴收买。杀无赦”
那人因被看穿,吓得当时便收声,霎时反对者气焰就少了许多,只留下真实的、唯一的反对原因——杨鞍等人可以回来,但不能前事不咎。
“盟王,我家三个兄弟,都被那梁宿星杀死了。”“腊月廿八那一战,便是杨鞍的手下,害了我手下的兵,这笔账,一定要算”“是他说兄弟间要不分彼此的,结果他手上却有我的人命,教人不得不对他划清界限。如今他想回来就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怕我地下的兄弟不痛快啊。”这些人,说得真情流露,甚而至于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们……”杨鞍在地上使劲地磕头,那情景教人看见都心酸。妙真理亏,唯能说,“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这样……”“请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妙真的声音被淹没在群情中,越来越小。
“盟王,寨主,即使前因、过程都可以不计较,但结果已经注定,他确实破坏了红袄寨的‘兄弟至上’,所犯之罪空前恶劣。即便我们愿意他回来,他也必须付出代价。”国安用示意麾下们静下来之后,转过身对林阡和谈孟亭总结。
“只要弟兄们能合而为一,前仇不记,共同抗金,带红袄寨走回原路……愿以我之死,祭兄弟情义”杨鞍伏地恸哭。
“死?不过说说而已。”国安用冷笑一声,“盟王当靠山,他什么大话都能说”
妙真扶住杨鞍,见他胸口汨汨淌血,泣道:“别再逼哥哥,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这点代价算什么。”国安用悲悯看着他们。
“安用,你给你的兄弟们,想一个好的解决方法。”这时林阡开口。
国安用伸手从酒架子上把那坛沉甸甸的酒拿下:“拿碗来”
不刻,便于众人面前倒了十几碗,倒完之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往各自碗里都添了些许粉末。那粉末不知何种毒药,只是对地面随手一泼,都死了一片植被和昆虫。国安用的手下们显然都知道这种剧毒,纷纷色变退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夜就是用这毒粉杀伤了梁宿星。
国安用分了每碗少许,却在最后一碗,将所有剩下的毒粉都倒了进去,举起,交予杨鞍:“鞍哥,只是付出代价,不一定非要死。这一碗毒,分量我拿捏得极准,不会送命,只是会肠穿肚烂,让你感受到,被梁宿星杀、被自己兄弟伤,是怎样的痛苦万分,你以此赎罪罢两年之后,若我兄弟们说你的表现足够了、足够付出代价了、对得起死去的战友们了,我自会给你解药。”
“国安用,你好狠毒”杨妙真大怒,一失神没止住哥哥,任由着杨鞍上前决绝地拿了碗,妙真惊恐不已:“哥哥,别喝”
“妙真,如此,我心里的愧疚才轻些……”杨鞍极快地一饮而尽。林阡在侧看着他喝完酒解脱的样子,忽而又想起范遇……但这一次,阡不会容许故事再那样进行。
“好,鞍哥,看来回来的决心很坚定,也还有与过去一样的良心和担负。”国安用淡然笑,调军岭群情愤懑这才减缓不少。
妙真眼看哥哥刚一喝完便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肚腹坐倒在地、不刻便口吐白沫痛楚翻滚,便知那毒性确实剧烈,真会教人受穿肠之苦……可是,此刻林阡和徐辕都过去相扶了,妙真却动不了、双腿一软也倒在地上:师父,你明明答应过我,哥哥不会有事……可她也明白,师父需要兼顾的太多……然而,她万万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还有这十几碗,分量较少,是我见你的兄弟们受你影响犯错、罪过较轻,酌情惩罚。刘全、展徽不在,下次再算。”国安用语气平和。
眼见杨鞍十几个随行各自要上前来饮这酒,也跟他们的当家一样毫不畏死,妙真惨呼一声、无力制止。却在那时,杨鞍将林阡、徐辕以及那十几个随行一力推开:“不必了别找他们算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国安用面色一变:“什么?”
“只需罚我一个便是弟兄们跟着我走错路已经很可惜,杨鞍不想他们再跟着我一起受苦”杨鞍一口气又喝了三碗,众人欲拉住而不得。
“若是再喝,你就药石无灵、必死无疑。”国安用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当然并不想真的逼死杨鞍。
杨鞍一边继续服毒,一边嘴角渗出黑血,面上早无人色:“杨鞍……早就决心以死谢罪。可是,兄弟们还要活着……复当年……”
“鞍哥,如何这样傻”林阡将他强行抱住,他还拼尽全力、想伸手去够下一碗酒,只是那时目光已然涣散,口中不知说了些什么,慢慢地手终于滑了下去。
寂静里,妙真艰难爬到杨鞍身侧,泪流满面:“哥哥……”
“鞍哥,以死谢罪,是清白的。”“鞍哥曾经,对所有的兄弟,都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误会了盟王……”“争权夺利是假的?”看着他痛苦死去的全过程,国安用的麾下都才打开心扉、才开始接受有关杨鞍并未变质的舆论。
“救他啊师父救他”“你们救他”妙真歇斯底里、攥住林阡的手臂使劲地摇。
第4章仗义每多屠狗辈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