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早寒。虽才七月,林阡瀚抒这一路缠斗过去已不知多少行北雁南飞。马蹄过处尽是秋草凄碧、黄叶坠落、苍茫萧瑟。刀钩之劈砍压刺边飞驰边鏖战再如何激烈,羌笛声贯穿始末总是添上些清冷之意。
可惜所有的惨淡都是布景,对局中人来说,它们全都被排斥在外反而更烘托出这战局的热!
黑白世界的核心独有一簇火红,熊熊燃烧近乎达到了极限,一时间无论远近,任何意境都会被这炽烈熔化,任何兵刃都会因这暴躁变形。没错,有洪山主的地方,就有光和热——慢着,不会造福什么天下苍生,只是破坏性的光和热而已。
常人舞钩都是钩走浪势,唯有此人钩走流淌火河之势。以水之形,钩刺火束,白热,沸腾,蒸发,爆鸣。行钩时那层出不穷的招式,竟似挥出了狂草丛生来使火更盛!
刹那洪瀚抒手中招式与兵刃已教人全忘——旁观者和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了,他手中仿佛就只剩烈焰翻滚,张牙舞爪,浩浩荡荡,霸气嚣张!
“他的钩法,到底还有怎样的上升空间……”这是林阡半个月来最惊叹事,明知洪瀚抒修为今非昔比,还是每见一次每震撼一次。纵使阡习惯了被洪瀚抒挑战,也难得一次对火从钩有强烈的探知欲、每与洪瀚抒交锋一回都意犹未尽不过瘾,所以清早来战他除了为调虎离山拖瀚抒之外,甚至还带着点主动武斗的意思……
这世上就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从起跑线开始你们就一直平局,随着你渐渐进步他也缓缓攀升着,从未有谁将谁甩开,最后可能还一起登顶。瀚抒之于林阡便是这般。林阡被高手堂豫王府练出来的这一年多,瀚抒也回祁连山去参悟钩法静心修炼,进步长足毋庸置疑——
是的,林阡感受得到,瀚抒的钩法虽然意境比以往更狂热,难得的是他本人在运钩时可以平心静气,俨然克服了瓶颈能将这部分境界游刃,也便意味着——上升空间无穷……
不消多时又到千招,无论内力骑术,一如既往旗鼓相当,索性跃下马来继续操戈,步法轻功仍不逊于彼此。当此时林阡刀锋如雪,从容穿行于火海之中,气喘吁吁过来的两方兵将,都目睹了火势中映现着联翩群山、滚滚江河、动荡云天、交错时空,较之洪瀚抒钩里的热烈,别有一番恢弘豪迈。
便在这时,林阡才发现,到此的两方兵将,宋军居多,祁连山众少……一个危险的念头忽然袭上心间:洪瀚抒的主力根本没过来!
“林阡,暌违一年多,连仗都不会打了么。”洪瀚抒发现他面中一闪而过的惊疑,满足地笑了起来。
林阡才知不祥成真,他竟也做了一回辜听弦,施计于人反而中了他人计吗!
却又是什么,令自己现在才发现这简单的错漏?是谁的计谋,谁的钩……
从一开始,他对洪瀚抒的估计就错了。什么为了吟儿不顾一切了?什么蓝扬差点就兵败如山了?洪瀚抒的主力都没到这里,现在大半还和蓝扬一起,停在白碌城前,等着林阡一走就猛攻沈钊!
又是谁拖住了谁?林阡还想把洪瀚抒拖在这里,让孙思雨对陆静趁其不备,结果,竟然被洪瀚抒出其不意了一回——瀚抒成功拖住了他好让陆静诱吞孙思雨!
“没人比我更了解文白。”洪瀚抒神态里俱是“让你死得明白些”的得意。
宇文白确实没听洪瀚抒的军令,但宇文白的违令正中洪瀚抒下怀。
“文白她太念旧情,她一定会放过小吟。哼,文白如果不放,我连戏都没法做,文白放了她,她离白碌更近一步,才会有我佯装后撤,才会有你胆敢追打。不仅要让你陷进来,我还要让你的大军也中计,所以他们一路被蓝扬放进来,一路被蓝扬阻在外。”
思雨被放进来,沈钊被阻在外,“守株待兔的,还有孙寄啸。”林阡面不改色,边运刀边想通了,孙寄啸是这一计的关键之一,如果瀚抒早就知道宇文白会放人的话,那么孙寄啸就一定会被放置在陆静城寨,因为此人行动不便——林阡一锤定音前来追打瀚抒没考虑孙寄啸、也是因为肯定此人在宇文白身边策应行动不便不能及时到陆静处,这么想反而想错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陆静城寨等着林阡派来攻城的后续兵马……
宇文白明帮林阡,实际却助了瀚抒,使瀚抒顺风顺水地把所有的计谋都反击回来,不仅瀚抒会大获全胜,而且最终看起来还是林阡不够正义……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洪瀚抒对林阡知己知彼——吟儿,不过是洪瀚抒的诱饵。
“不想问我,谁出卖了你吗?”洪瀚抒问。好毒辣的一问,跟随林阡赴此的兵将一时人人自危,“奸细疑云”也当场由洪瀚抒反打向了林阡。
“论功行赏之时,林阡才问对手,是谁将你俘虏。”林阡一笑,沉静自若。他此一句,一言,洪瀚抒是对手,对手口中没有真话,二言,作战之时岂容杂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战后追究,清者自清,三言,我军尚未败战,如今还有机会翻身,战后才好论功行赏。
瞬间阴霾一扫而空,盟军兵将振奋杀敌,势要冲开困境及时回前线,没错,还有机会翻身,趁着主公发现极早、趁着此地祁连山众比他们少!
洪瀚抒察觉这一变故,脑中划过吟儿说的那句“值得被尊敬”……难道不是这样?林阡一句话而已,就能把士气调动得这么好,毫不受谋略失误的影响……洪瀚抒却岂容林阡重返前线,必然要将林阡缠在这里!登时眼神一厉,变招加大力道,火从钩强势袭往意欲上紫龙驹离去的林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