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许俊被骂,满脸郁闷,回头又对杨叶满意地笑:“杨兄弟!来得真是时候!”
“将军们过奖了,实则毕将军足智多谋,大部分情况并不需要军师……不过,六合之战至关重要,我军万万不能有失,重蹈楚州盱眙覆辙。”杨叶噙泪请缨,“杨某不才,唯有些小聪明可以报国,还望能够为毕将军守六合效犬马之劳。”
“很好,来吧。不过,不只‘守六合’。”毕再遇笑着纠正,“还有反攻滁州、楚州、北上中原与盟王会师,你可愿意出力?”
“是。”杨叶喜而点头,片刻后,回看慕容茯苓,目光倒是平静不少,“茯苓,想不到会在此地重逢你。”
慕容茯苓避而不看,答非所问,似还说着上一句:“国家危难,大家都该站在阵前了。”
许俊哈哈大笑把他俩手牵着搭到一起:“国家危难,大家握手言和……”
慕容茯苓如遭电击慌忙松开,缓得一缓,掩饰地骂:“真是个莽撞人。”
从前,只有杨叶会笑着说茯苓你真莽撞,现在,他从目光到举止都平静了,反而说明,她永远失去他了。
攥紧莫邪剑,没关系,越是孤单、哀伤,越要自立、自强——
如今她不仅仅是涅槃重生的慕容茯苓,更加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的慕容荆棘。
从前,建康周边又哪是这样的满目疮痍?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
是的,玉紫烟崇力皆在,林陌又岂会没来?
来了,
只不过,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刀锋无情地对准了自己的故土,而是像今夜这般乔装后在青山中从流飘荡,
来了,却不是“回来”,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长叹“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低吟“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体验“吊古论兴废,看剑引杯长”,无论醉醒都此身非我……
诚然,被南宋江湖弃车保帅卸磨杀驴是奇耻,不卧薪尝胆,怎咽得下这口气,
诚然,婚礼上新娘被亲生哥哥无情夺走是大辱,不报仇雪耻,怎配做个男人?
可是,掀天匿地阵终究是他受骗而对不起故国,
注定负罪无法回头,早已失去弥补机会,无法奢求任何无辜的谅解,
自然也得不到那两个罪人的道歉,那两个罪人面前他可以狠辣地做黄忠,可是民众们这大好河山的面前他还是只能做徐庶,
那就尽一切可能做徐庶,北伐结束,南征开始,不予过问,不献一策,长久地赋闲、游离、脱节,
为了家国只能暂且咽了这口私仇的气,强行忍了被人指点的辱,
宁可先去北疆戍边,同样可以报曹王救命恩情,然而曹王府上下却说,“如今南面更急”,将他强行塞进了纥石烈子仁麾下,也罢,心远地自偏。
十月他便到了,却没有主动上阵过半次,没有任何一个故人知道他的存在,金军倒是可以粉饰成“杀手锏还没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过“愿意参加和谈。”
他却不可能出现在前往临安的使团,他也早就料到了,仆散揆那只老狐狸怎可能答应!
金宋双方,几乎从南征的一开始就边打边议和,奈何条件相差太远,始终不能达成和解,不想打的他,被迫主和的他,只能被动等消息,只能继续在滁州等地苦苦煎熬,过程中死死提防着任何人对他的再次算计,他绝不允许轩辕九烨欺骗他进入掀天匿地阵的噩梦再度发生。
可又怎想到,命途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你不想卷入,却还是被前推后挤?这日清晨他回到军营时,看到母亲和崇力救回那个身为金军主将的黑衣女子,他听崇力笑着说“我听扶风讲过这是她和少爷的救命恩人,今次我们报恩啦”,他见母亲微笑问“川宇,我们救的是对的人吗?”他不忍斥责他们半句话,毕竟那黑衣女子确实是他和扶风在兴州的救命恩人,可他却知道,崇力和母亲那么巧经过、自发地出现在阵前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他们,代表他,和南宋交兵了!虽然他不愿意,但他们恨不得。或许他们才是对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林陌,林陌,你却不能快意恩仇,一忍再忍到底为何!
“是你啊。”曼陀罗醒过来,望见林陌,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东西,价值连城。”说着便要来摘他腰间玉玦,这般还未开化的野蛮行径,倒是像极了昔年的一个……可恨之人。
“不过,我还是得凭本事夺。”曼陀罗很有职业操守,崇力才刚说“是我们救的你呀”,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手伸到一半停下来,反而还给了他们几两银子示意“两清”,不过这不代表她放弃,“我要定这玉佩了,说吧,你想杀谁?”
“林念昔,杀了她,这玉佩就是你的。”崇力目光陡然变得毒辣,代他还在沉默的少爷回答。
“她在和州……等我先打下眼前的六合再说。”曼陀罗点头。
林陌脸色微变。六合,是哪座城池的屏障?秦淮河、乌衣巷、桃叶渡、白鹭洲、夫子庙,这些年来无不在他心头魂牵梦绕,越是失去后越是沉重。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吧,他的存在本来就是纸里包不住火,南宋江湖总有一天会知道。这般不巧,偏在此刻,当建康像一把锋利的刀冷硬地横在他胸口……
腊月初,金军主力十万余众陆续到达,企图焚烧灞木、决濠水淹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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