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第一个雨夜,宋盟遭遇空前剧变。
本已势如破竹地溃金败蒙,谁知竟被红袄寨背后一刀……
柳闻因第一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只看见盟主衣上的血已经凝固,不可能再接受她的血了。盟主油尽灯枯却还拼尽力气攥紧她的手:
“闻因,主公心中,不能没有‘善’。从今后,你就是那个善。请你帮他,忘了我的死……别害怕天之咒,这只是我的道……”
闻因知道那是交托,却万万不能接受,她越推却,盟主却越恳求!
再醒来时,林阡和吟儿都已经不在这里,满地的鲜血和污秽也早被雨水冲淡,是错觉吗,电闪雷鸣里只看到几丈外一个皱紧的小身体,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忆舟?!”闻因缓过神来,慌忙扑过去将它抱起,那孩子不知是几时降生的连哭都没一声,闻因生怕它是个死胎赶紧照着屁股就打,直到这死寂的林子里终于传出清亮的啼哭。
闻因也泪流满面:“太好了,忆舟没事,忆舟活着。”紧抱在怀。
然而这孩子的哭声却惊来了由远及近的窸窣声动。闻因耳朵一动,当即将忆舟绑在胸前,继而提起寒星枪。
南线既能有金军潜入,就会有蒙古军埋伏。然而闻因没想到暗处的黑衣人们那般狠辣,阵线才刚推移过来,脸都还没露,四面八方的凛冽寒光便直趋忆舟……万钧风来,柳闻因想都不想,防御力全部放在胸前,一杆长枪舞掠如龙、凌厉穿行刀林剑雨:忆舟,别怕,我护着你。
“这束发少年……哦不对,少女,就是也可那颜的那个‘一见钟情’?果然绝色……”雌雄莫辨,一袭素色战袍不挡绝代芳华。蒙军的首领前一刻还在笑问,后一刻便笑不出来了,偷袭的敢死队十个有七已在她身后和面前倒下。
缓得一缓,察觉到她也已强弩之末,这首领毫不犹豫从侧路来袭,并号令另外两个武功不低的麾下:“务必杀死‘天命之女’!但将这美人儿给我活捉了!”刀法凶悍,闻因堪堪格开他和正面来剑,却架不住左路另一人的弯刀……
却听刷的一声,有机关被那人误踩,在离她仅仅寸余地方,意外飞出一箭将那人扎死,但其临死前还想置忆舟于死地,手上弯刀虽力道减弱仍不改方向,柳闻因匆忙闪避,过程中奋力将正面剑客斩杀,冷不防发话首领却一刀从她腰后穿出,径直透出小腹,疼得柳闻因霎时冷汗淋漓。
“美人儿,不好意思力道重了,没弄痛你吧,我轻点。”那首领露出无耻的嘴脸。
“还好,只剩一个了……”柳闻因强撑着重伤的身体,与此人在箭网中进退周旋。所幸对手虽体力远胜于她却并不占便宜,因为这场最终的单挑无时无刻不伴随未知的风险——柳闻因突然发现,杨鞍在某些机关暗箭的配置上,不仅对敌人无懈可击,对自己人也有所隐瞒……
偶尔的得手并不能令人欣慰,毕竟下一刻自己可能也会中箭。所以在欺身搏杀险象环生了七八次之后,远距离格斗成了他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遥相击刺,挟风裹云,约二十回合,这隔空交锋的力道常常接触不到对方,反而先把阵法里的机关暗箭打成了有纵有横的雨后春笋……
那蒙古人别指望再活捉柳闻因,久攻不下难免心浮气躁恼羞成怒,因此在不慎中箭后突然发狂、大喊“去死吧”手上刀强掀一道弧光、平削满阵箭尖齐往柳闻因割扫,暴风骤雨,泰山压顶,
柳闻因几近脱力,被锋芒笼罩,寸步难移……平素等死也就罢了,可现在,不敢死……
眼看就要被他得手,缤纷闪烁的万刃之下,柳闻因屏气凝神久矣,蓦然聚力孤注一掷,趁那人刀落后还未再起的间隙,飞投一枪直袭其防备虚空的咽喉,
枪法是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兵法是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那人被寒星枪迅猛穿出脖颈,死都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与此同时柳闻因带着忆舟向后滚了两圈、万刃都贴着她脊梁惊险避过。一瞬后,战斗结束,万籁俱寂,她背后全是冷汗,早已经筋疲力尽。
虽然击毙敌人,她的血也染透衣衫。可总算以性命护住了幼主,不枉。柳闻因深呼吸了一口,再察看怀中的忆舟,它安安稳稳在打瞌睡。“像极了盟主……”柳闻因一边蹒跚前行,一边想起不久前十一曜阵边上盟主闲极无聊打瞌睡的样子,悲痛欲绝。
柳闻因归队后已是翌日正午,刚到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
盟军从凤凰岭到老神山之间搜到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的尸体,有夔王府,有蒙古兵,有红袄寨,他们有些是亡于机关暗箭,有些身上还有惜音剑的伤,有些则是寒星枪击毙。
“眼看着就是凤箫吟打了上半场,柳闻因打了下半场。”轩辕九烨拔出尸体脖颈里的寒星枪。
“和柳将军交手的首领,是金帐武士中的第十三。”鲲鹏辨认出尸体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