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似是继承了曹王打明牌的衣钵,一到蒙古军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木华黎,光明正大地索求人才:“联军劫难未解,万望诸君共渡。”
台面上,守业更比创业难,曹王府刚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有地无兵,强敌虎视,就缺厉害且听从林陌调度的武将扼守;暗地里,只怕调度着调度着,就真朝林陌百川入海了……经历鲲鹏投宋,木华黎还敢自负?
“这,这恐怕……”完颜江潮不时地瞄木华黎几眼。他是个只顾自身前程的识时务者,知道木华黎的老板还没来,金军短暂的胜利不可能诱惑他轻易换队站。
饶是如此,擅长同踩几条船的他,嗅出曹王府出现商机,终还是对林陌客气婉拒:“哎,有心无力,驸马,我苦于重伤在身……”
“我不去。”莫非却守在夔王身边寸步不离,把林陌当作敌人严词拒绝,“与曹王府不睦,听不了你调度!”
“何故?”林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莫非,“是为了郢王、才跟曹王府划清界限吗?可柏树林之后,郢王和曹王就已不再是宿敌。”
作为莫非的老丈人,单纯的郢王和率直的曹王一度水火不容,但柏树林一役之后,那些全都已经往事随风。当日,身为郢王府第二的常千念自尽,临死前对他引为知己的曹王恳求:“无论郢王去到何处,请曹王务必帮之平反”,“您还需答应,您只要在世一日,便会保郢王一日。”①
曹王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不仅当时没阻止郢王父女随莫非一起离开,还在后来的香林山上即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在给郢王作保②。
可以说,后来的曹王不仅和郢王无仇,反而对郢王府幸存者都有恩。这也是陇右之战完颜江山想拉郢王下水、但郢王最终却没参战的根由——今年仲夏,眼看林阡将因完颜江山获益、整个大金面临倾覆,林陌曾临危受命,一个人密见郢王与之促膝长谈,成功阻止了郢王及其家臣参战!正是林陌,不动声色把当时就手握天命之女、对西线跃跃欲试的夔王赶到了山东战场③……
此番林陌仗着曹王对郢王的恩情,以及他自身同病相怜的经历来收莫非:“莫将军,你与我一样,被宋盟冤枉、驱逐,都想向林阡、向徐辕讨回公道!”
莫非虽略有动容,仍冷哼一声,直截了当:“驸马,此一时彼一时。郢王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不久前,他和雨祈刚被你和林阡的争斗连累致死。有生之年,我不管什么正邪黑白,只要你们曹王府和林匪都死!!”
林陌一凛,仿佛看见了过去的那个自己:我不需什么功名,只愿见林匪夫妻败死。那一刻,林陌因共鸣而更觉莫非是同道。
“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是恩主给了我新生。恩主说什么,我就怎么做。”莫非这句话,不仅对林陌拒之千里,也是对完颜江潮提醒:就算暂时依附蒙古,夔王也是你的恩主。
越是这般难撬,越教木华黎突然也很想要:莫非就像鲲鹏的一面镜子,如能收服,这个南宋降将,完全可以起到反击陈旭的效果,而且他武功也不差,比完颜江潮更加吸引……回神,因自己是真的身负重伤有心无力,终究制止欲念、转头对夔王问:“夔王的人,夔王说了算。”
“那就……”夔王问过仙卿,知道现在夔王府对蒙古和曹王府两边都能卖人情,机不可失,“听驸马的。只有勠力同心,才能胜过林阡。”
“恩主说得对!恩主英明!”完颜江潮素来把莫非当自己的心腹、小弟,对莫非的建议自然听得进,意识到自己在夔王投降蒙古后表现得过分了些。
“重伤在身,那就边治边打!”夔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柔声劝莫非,“莫非,先放下私仇?毕竟林阡对你的伤害更大。较之林陌,应是你第一复仇对象。”
“好吧,那我,且做江潮兄的副将。”莫非勉为其难答应。
林陌深知,莫非俨然是个情痴:曹王府对郢王的恩,陇右郢王已还;而后来,你们害了雨祈,那是我的最爱,我对你们的恨意,仅次于对林阡!
“郢王父女,是怎么回事?我们和林阡的兵燹,本该波及不到那里。”离开的路上,林陌问完颜纲。
“不排除夔王府弄鬼。”完颜纲恨恨地说,“毕竟,夔王府是获益者。”
“是完颜江潮挖掘的莫非?所以是完颜江潮杀人、嫁祸我们?可惜没有实质证据,我明知莫非对林阡有耻要雪,居然没法趁他之危夺他过来。”林陌自然扼腕。
“有空我再劝劝这莫非。”完颜纲曾策反吴曦,自诩撬墙角一流。
“那就拜托你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暗处,听到这段对白的苏赫巴鲁,忍不住在心中打起算盘:尽管彻辰、鲲鹏都已清除,但完颜江潮这个新对手不容小觑,我有必要尽早在他背后挖个坑。
万里西风吹客鬓。
林陌,夔王,木华黎,上层垂涎;完颜纲,完颜江潮,苏赫巴鲁,下层哄抢。
由不得莫非不怀念,当年,他曾完完全全属于一个人……
林陌找郢王促膝长谈的那日,其实他就在一墙之隔,只不过他正在见另一个人。对那个人,林阡,他心里着实有过怨念:“这么久了,还是无法为我平反?”
“我今次来,只是希望你劝郢王:别认真,就算入局,也莫当先锋——出头的必定最先死。”
莫非本来一心求平反、一肚子怨念,听得这话,先是一愕,哑然失笑。
须知郢王入局关系到“诱夔王下水,拖曹王后腿”,根本有利于宋盟,而且不排除就是林阡放出去的舆论,但林阡为了莫非的安全着想,居然要他劝郢王别认真!这林阡,如此憨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