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五,东京。
大宋工作狂童贯上午陪天子祭祀太庙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衙署。
属吏非常清楚太尉的习惯,立即端来分类摆放好的待办公文。
童贯先从“军情”一栏看起,拿起最顶上的一份公文。
“《近海远洋练兵札子》?徐泽这娃娃会玩啊!”
童贯给情况特殊的徐泽开了“专线”,要求他所有请示直接上报太尉府,本是出于对徐泽胆大心野容易失控的顾虑,太尉亲自管理,以防意外。
没想到这小家伙到了登州后,除了练兵,就是巡海,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允许一些海商经之罘湾走私高丽。
不过这对普遍参与经营的大宋禁军来说,算事吗?何况,徐泽在给自己的私信中,就明说了走私“征税”所得的分配方案和具体用途。
对这样公忠体国,又能办实事的好下属还能更苛刻吗?
徐泽在这份札子中,总结了近几个月训练和巡海中暴露的问题,从人、装、编制三方面提出改进方案,并对宋辽之间将要发生的大战中,水师的地位和作用提出了自己的构想。
随后,徐泽笔锋一转,说自己麾下水师的训练进度太慢,经不起实战考验,须得采取非常规手段——拉练。
趁着季风拉练至南洋(东海)再返回,同时,也兑现当初对官家的承诺。
毕竟,水师成立近半年,虽多次巡还,但始终没有找到海中奇花异石,若还没大动作,就太愧对天子的信任了。
童贯暗自叹息,原本,他是看不上徐泽的——心野胆子肥,做事少有顾忌,这样的人能走多远?
现在,他却有些羡慕徐泽,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前半生,活得很累,要看上位者的脸色,要注意身边人的心态,要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到老了,才想着为自己活一回,论洒脱,自己确实比不了这个年轻人。
回到眼前,这份札子就能看到徐泽想做事的野心和能做事的用心,如对辽作战中运用水师的设想就非常有操作性。
但,这么好的设想用不了,顶多能许几营参战,以作牵制。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不是水师太少,训练不足,不堪一战,而是自己在西军根植十余年,已经和西军不可分割了,灭辽复燕的最大功劳只能是西军的,仅此而已。
童太尉有大志,对麾下有野心又愿意扎实做实事的人向来不吝赏拔,当即提起笔,认真回复了徐泽的公文——同意拉练,计划可放宽,但情况特殊,开拔费就别想了;训练改进方案原则同意,所需经费自筹;对辽作战设想很好,值得深入研究,但要注意保密。
放下札子,童贯快速浏览完其他的公文,心底莫名烦躁。
倒不是这些公文有什么信息惹得童贯心烦,实际上,这些公文大部分都比徐泽那份更有文采,逢迎阿谀之词也多,以往看到这类公文,童贯都是一笑了之。
但现在,对比徐泽的列数据、举实例,一心想把事办好的实诚,这些锦绣文章中,充斥的全是只知钻营、不务实事的油滑,让人格外厌烦。
童太尉其实并不似徐泽想象的那般,他其实很急,灭辽的时机即将出现,大宋却仍是歌舞升平,看不到一丝大战将起的紧张。
徐泽上次在官家面前提到“以大宋之富,若整军经武,随时都可举百万雄师,北伐灭辽”,这话确实非常有有道理,但问题是从神宗皇帝开始朝廷就致力于富国强兵,几十年下来,投入了无数的钱财,换来了什么?
人要有自知之明,舒王(王安石)和章惇等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更没那本事解决!如其费神费力还不讨好的整军,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以待将来打仗作赏银。
不仅是整军的问题,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对上,官家北伐的决心会不会动摇和改变?
对同僚,自己和蔡京相互扶持又互相拆台,恩恩怨怨从未断过,敢不小心?
对下,麾下西军将士出生入死,能不为他们的福祉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