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徐泽入城的陈遘字亨伯,有文武才,进士及第出身,为官以来,多有政声,并非脑子坏掉的迂臣。
其人初为莘县、雍丘县令,以政绩升广西转运判官,因忤蔡京罢归,旋知商州、兴元府,擢给事中,又外任河北、淮南转运使,去年底知中山府事。
原本历史线上,陈遘死于坚决抗金,是河北路仅有的抗金高官,事迹名传千古,是亡于北宋社稷的少有儒臣之一。
其人出职州郡二十年,先后推荐王安中、吕颐浩、张悫、谢克家、何铸等人,后皆至公辅,其长子出职淮南,弟弟陈适也官至光禄卿。
即便以如今这条时间线掌握的情报来看,陈遘也毫无疑问是赵宋大大的忠臣,另一方面也是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旧食利者。
同舟社包容并蓄,徐泽也敬重忠臣,如宗泽、罗仲彦、陈规、耶律宁、关胜等,只要有可能,徐泽都会尽力去做他们的转化工作。
但对于打击屁股坐得正的旧食利者,徐泽毫无思想负担。
国运能达到百年以上的王朝之所以会走向衰亡,当然离不开天灾、人祸等偶然性的内外因素。
但最本质的原因,却是寄生于王朝肌体上的食利阶层吸干了王朝的血,让其失去了生命力。
如同其他任何生命体一样,生存空间和生存资料有限的情况下,不革旧,便无以鼎新。
新王朝只有浇够了旧王朝食利阶层血肉做成的养料,才能有更旺盛的生命力。
新旧交替,不对守旧势力进行残酷无情的打击,清算其通过特权攫取的不当利益,就无以让新王朝获得足够的行政资本。
随着时间的推移,未得到清除的旧食利者还会与新政权结合,然后利用他们的资源优势,继续维持百年甚至千年的门楣不倒,以世世代代残酷压榨被统治者。
陈遘既然铁了心要与同舟社为敌,并为旧朝殉难,那就成全他!
但在这之前,必须搞臭他,让其人想做忠臣都不得。
杀人诛心,腐烂透顶的赵宋不配有忠臣,同舟社也不需要一心忠于赵宋的愚臣。
大车上,赵楷手持毛笔,酝酿着自己的情绪。
其人为质子这段时日,受到的惊吓、艰辛和苦难,比起过去的十九年(赵楷出生于1101年)总和还要多无数倍。
前段时日,赵楷在河间府病倒,因担心安道全下毒,拒绝喝黑乎乎的中药,又知道徐泽不可能放自己回东京,便恳请留在条件相对较好的河间府休养。
但这个卑微的请求却被徐泽毫不留情地拒拒绝了,这贼子还让安道全带话,若是不想吃药,就趁着还清醒写好遗书,不要留下遗憾。
赵楷毫不怀疑,真惹恼了徐泽的话,其人杀自己就如同杀鸡一般,绝不会留情。
这之后,赵楷在徐泽面前便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应对不力就为自己召来杀身之祸。
今日,其人又差点被陈遘连累。
要真是被徐泽逼着入城劝降,以陈遘这欺世盗名之徒的秉性,十有八九会胁迫自己妖惑人心坚决抵抗徐泽。
徐泽是谁?
岂是好相与的!
届时,这贼子必然会指挥麾下的虎狼之士血洗安喜县。
最后,陈遘倒是成全了他的忠义好名声,自己却要与城中百姓玉石俱焚。
念及此处,赵楷这段时日受到的所有困难和委屈全都迸发出来,迅速陷入了极度悲愤的状态。
在赵楷的内心里,欺世盗名的陈遘已与聚兵造反的徐泽完美融合,都是要弄死自己、毁掉赵氏江山的极恶贼子。
其人得乃父赵佶真传,的确有几分才能,这段时日又在徐泽的“敦敦教诲”下,长进很大,情绪所至,挥笔即就,不多时便写出了一封措辞极其犀利的劝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