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始讲话,他便将自己暴躁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了徐泽的面前,不应该这样的。
大石啊大石,在徐泽这魔鬼面前,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无能?
“好!敞亮!”
徐泽其实很有些欣赏耶律大石,其人原本视野开阔,心胸豁达,为人豪迈,还有耶律宁一样的爱国情怀。
如果不是对立的立场,二人应该有很大可能成为非常聊得来的朋友。
但这些只是假设罢了,生于宋地的徐泽必然会走向耶律大石的对立面。
现在,豁达豪迈的耶律大石成了这副鬼样子,让他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我不防明着给你说吧,徐某的志向是建立一个疆域万里,统御万族的超级大国,在我的国度里,自然有也应该有契丹人的一席之地。你也看到了,愿意为我效力的契丹人,只要通过了甄别,都能被一视同仁。”
这个答案,能说服契丹人耶律宁,却说服不了以耶律阿保机血脉为荣的契丹人耶律大石。
其人已经恢复平静,继续冷冰冰地问徐泽。
“这些人不过是些谁给饭吃就跟谁的无赖,你愿意收就收吧!我只想问被你扣留的宗室和不愿屈服的勇士们,你准备怎么办?”
徐泽再度看向耶律大石,好半晌,才又叹了一口气。
“你果真不是耶律重德!连耶律重德这样胸怀宽广的豪杰都能被利益和仇恨蒙蔽双眼,变成狭隘如斯的耶律大石,这大辽早该灭亡了!”
耶律大石的脸色再度急剧变化,一会青一会白。
以其人的聪明,自然能听出徐泽的言外之意。
耶律大石确实变了,变得越来越不自信,变得越来越狂躁,变得越来越狭隘。
别人都能看出来,他又不是真的疯了,自然也能意识到。
但亡国破家的仇恨,做了错事挽回不了的自责,眼睁睁看着时局不断恶化的无力,都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其人在心中暗叹一声,抬手向徐泽行了今日第一个礼。
“徐社首,大石才疏学浅,没听懂你的话,恳请赐教!”
徐泽当然不会相信耶律大石这么快就服软了,他其实很清楚这人的固执。
大辽没有彻底灭亡之前,耶律大石绝不可能死心。
大辽若是真彻底灭亡了,耶律大石也绝不会苟活于世。
“我且问你,‘辽’作何解?”
耶律大石清楚,徐泽这个的问题肯定不是问“辽”字本身,而是问辽国的“辽”作何解。
辽之国号最初得名于契丹人兴起的辽水,而在契丹语中,“辽”又又镔铁之意。
但耶律大石觉得,这两个含义都不足以解释“辽”的内涵。
实际上,辽国的国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历史上就曾多次变更过。
太祖耶律在临潢府称汗建国时,国号本是“契丹”;
太宗南下中原,灭掉后晋后,又在开封改汗称帝,并改国号为“大辽”;
圣宗统和元年,再改国号为“大契丹”;
至道宗咸雍二年,复又改国号为“大辽”。
来来回回的折腾,每次都有必改的理由。
耶律大石熟知本国历史,自然知道这几次国号变动的很多细节。
但所有的说法都令他不怎么满意,其人有自己的理解。
“天远地阔曰辽,这世间,唯有疆域万里的强大王朝方配称为辽。”
话刚说完,耶律大石的神情又黯然下来。
曾经的大辽西涉流沙,东临大海,北接冰原,南邻诸国,疆域万里,宾服四夷,的确是世间最强大的王朝,但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错!”
看着再度紧张的耶律大石,徐泽不想再兜圈子了,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
“天远地阔曰辽没错,但此远、阔,却非仅指疆域,更在心胸,唯有胸怀万里天地,心容亿万生民者,方能成就不世之基业。”
耶律大石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
他想到了九年前,那个小他好几岁的宋人徐霞客,仅仅三两句话便把他说迷糊了。
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这是徐泽的话术和手段。
今日方知,这根本就不是话术,而是心胸。
对照同舟社在燕京的所作所为,徐泽才是“胸怀万里天地,心容亿万生民”的真英雄。
难怪,自己当年会被这年轻人折服,也难怪徐泽能成就这么大的基业。
想到此处,耶律大石起身,郑重地向徐泽行了一礼。
“大石今日方知自己浅薄,受教了。”
徐泽坦然受了这一礼,起身,拉着耶律大石的双手。
“大辽年轻一辈之中,唯有重德兄有这样的心胸。”
“我?”
耶律大石无地自容。
当年,他确实以为自己有这心胸,但这些年下来,自己都做了啥!
“重德兄,天远地阔,既容得下同舟社的万里疆域,也可以给你的大辽存续下去的空间,何不放下心结,与我携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