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邦昌装着满肚子忧心事,全没有多想。
培训的官员走后,其人晚饭都吃不下,更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却始终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直到五更鼓响,实在睡不着的张邦昌认命了。
其人索性起床洗漱,又喊副使一起吃过点心后,便相互整理好官袍,等待同舟社外曹官员的引导。
开国大典,仪式繁琐,需要的时间很长,但张邦昌等人作为观礼外宾,新朝廷任官和内部会议等环节是不可能参与的。
其人只需要走很少的一部分流程,根本不用急。
张邦昌只是害怕自己失礼引来徐泽不快,才会起这么早。
其人显然太积极了,二人一直等到巳时三刻,肚子都快等饿了,才有外曹官员前来引导。
出了馆舍,前往燕京宣和殿的途中,张邦昌等人陆续遇到了其他国家派来的观礼使者。
根据同舟社外曹官员的介绍,其人才知道,这些使者分别是:
金国昊天勃极烈完颜蒲家奴、皇次子完颜宗望;
辽国镇国将军耶律大石、秦王耶律定;
高丽邵城伯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李资谦、世子王楷;
日本关白左大臣藤原忠通、觉法法亲王(日本实际统治者白河法皇的第四子)。
外交场合,一举一动都意义重大,使者的排序也不能有丝毫差错。
众人汇聚之后,排在最前的是金国使者,其次是辽国使者。
金辽两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辽国一直被金国稳压一头,这个顺序合情合理。
两方使者互为仇龇,却不敢在同舟社治下撒野,只是冷着脸怒目以视。
赵宋的国际地位一直差辽国半格,张邦昌与副使自然只能屈居第三位。
其人之后便是高丽使者,最后是日本使者。
大观四年,张邦昌作为副使,随正使王襄出使高丽,宣读大宋天子对高丽国主王俣的册封诏书。
彼时张邦昌见过高丽国国丈李资谦,二人认识,彼此默默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其余的使者,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从这些人的衣着和仪态,还是能分辨出他们是真的外交使者,做不得假。
众人尽皆在外曹吏员的引导下肃穆赶路,都不说话。
张邦昌不敢失了大国礼仪,只能闷头跟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人曾多次代表大宋出使他国,熟知本国的外交史。
政和七年,高丽曾以“谢上国赐乐”为名,遣刑部侍郎知枢密院奏事李资谅率使团入朝大宋。
彼时,教主道君皇帝有意联合高丽和金国一同灭辽,千方百计拉拢高丽。
天子不仅钦策高丽留学生为进士,还特许李资谅列席鹿鸣宴,给予了高丽使者超规格的接待。
而高丽一方,除了李资谅当场作歪诗《大宋睿谋殿御宴应制》一首外,并没有付出任何实际的承诺和利益。
在这之后,高丽更是中断了与大宋的外交往来,再没有遣使来中原朝贡过。
不知就里的大宋君臣还在盼星星盼月亮盼,却一直没有盼到回音。
张邦昌原还以为是这个毫无底线的小国戏耍天朝上国,看了今日这架势,才知道中间另有隐情。
而日本遣使入贡同舟社,代表的信息则更惊人,更加重了其人的猜测。
日本不比高丽,其国已经闭关锁国数百年,和赵宋、辽国等已知大国都没有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多年的外交记录中,仅有三处和日本国有关:
太宗雍熙元年,日本国僧人霌然与其徒五六人浮海而至,献铜器十余事,并本国《职员今》《王年代纪》各一卷。
真宗咸平五年,建州海贾周世昌遭风飘至曰本,凡七年得还,与其国人滕木吉至,上皆召见之。
熙宁五年,有僧诚寻至台州,止天台国清寺,愿留。州以闻,诏使赴阙。
所以,王四之前向张邦昌介绍今日一同观礼同舟社开国大典的外宾有金、辽、高丽和日本的使者,其人还有些怀疑。
今日见了李资谦和其余使者,张邦昌才终于确信了王四没有骗他。
而这些使者同时出现在同舟社的开国大典上,再结合高丽连续五年没有入贡大宋的事实,这背后隐藏的信息才是真正恐怖的:
金、辽两个只能“平等交往”的大国勿论,同舟社是不是几年前就慑服了大宋都未曾真正慑服过的高丽和日本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