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路呢?”
“刘副总管不愧为当世名将,竟在我军攻击发起前洞悉了战场态势并果断转进,连带着汾州部分兵马提前赶到平阳府构筑新防线,才让败兵不至于一路退到河外。”
“刘家子!”
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张孝纯就是再不知兵也听出了燕青话中的不屑调侃之意,可其人自己都准备投降了,终究没脸对刘光世骂出狠话。
但燕青接下来的话却让其人无法维持镇定了。
“不过,刘副总管果断转进,也让我军能够从容布置,从而全歼河中府兵马。”
嘭
王禀一拳砸在桌子上,面色阴沉得可怕。
两年前大的名府之战,朝廷大军不战自溃,十余万精锐一朝葬送。
根源虽然在大宋禁军烂透,童贯统兵无方也难辞其咎,可直接诱因却是刘延庆遇敌即溃,让大军陷入粮路断绝的危险局面。
刘延庆的溃逃,让王禀不得不接下徐泽的任务,从此再无法安心做事。
而刘光世的溃逃,则彻底打破了其人不做贰臣的希望。
好半晌,王禀才回冷静下来,问道:
“姚经略情况怎样?”
燕青是大名府人,参军前就听说了一些南乐镇之战的细节,正是对同军赫赫声威的向往,其人会放弃演出队的招揽,坚持要参军。
入伍后,燕青又了解了更多大名府之战前后的故事,也隐隐猜到了王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然能够理解这位老将的心态。
“南乐镇之事重演,只是这次发生在营中,待我军平息了营啸,姚经略已经没在乱军之中。”
王禀其实见都没有见过姚古,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如其说其人关心姚古的情况,还不如说他在寻求自我救赎。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统兵战将亡于阵战乃死得其所。
九天前,种师中得知李逵在永利监击溃撤退的本部兵马而匆忙转移,却被木麻带兵拖住,王禀点兵出城掩护种师中撤退时,就存了必死之心。
可惜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让其人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两军还没有接阵,其部就被打散,王禀因中流失而昏迷,又被忠心的部下救回城中。
姚古死在乱军之中虽然窝囊,但也好过想死于阵上而不得的人。
“种端孺呢种师中表字端孺?”
“种都统制年老体弱,连日逃亡伤了肺腑,吐血而亡。”
燕青并没有骗王禀,但他只讲了一半实话。
当日,种师中回光返照,欲要以亡于阵赵的大将事迹激励后人,只是终究气衰,喊出“种家军不灭”的口号后就吐血而亡,至死身上都无一处战伤。
但受种师中的激励,其人剩余的亲兵家将却尽皆力战至亡。
不过,这些细节就没必要讲了。
王禀确实也不关心种师中以外的事,其人苦笑一声,张开了嘴想说些啥,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一旁沉默的张孝纯见王禀把话题带偏,忍不住接过话题。
“贵部究竟在太原府投入了多少兵力,我朝东线的人马莫非也全军覆没?”
燕青自是知道张孝纯关心的是什么事,坦然回答道:
“东线其实还有一部人马建制完整,正要请宣抚使帮忙。”
张孝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脸上的紧张之色尽去,旋即又僵硬了下来。
“燕参军,你所说的兵马,可是驻扎寿阳县的犬子张灏?”
“正是。”
张孝纯起身,向燕青郑重一揖。
“孝纯无能,愧对大宋朝廷,愧对太原军民,即将做那不忠不孝之人,但犬子自有志向,还请参军莫要让孝纯父子相辱。”
燕青赶忙起身还礼,他确实有请张孝纯出面解决张灏的想法,却不是让其人去劝降自己的儿子。
“宣抚使不必为难,在下今日来,乃是带着陛下的口谕。”
听到“口谕”一词,还在伤神发呆的王禀赶忙起身,下意识地就要跪下,又突然想起这不是教主道君皇帝的口谕,正尴尬间,张孝纯却拉着其人面向东北方向跪下。
“陛下口谕阳曲被围两月有余,朕闻城中已无再战之力。城中文武愿降者,尽皆招抚;顽抗者,可遣送离境。凡裹挟百姓欲行玉石俱焚之事者,陈遘为戒!”
张孝纯、王禀齐齐一怔。
若是换成他朝,陈亨伯陈遘表字亨伯绝对是亡于社稷的忠烈,但在本朝却成了为私利而罔顾苍生的奸臣,遭士民唾弃。
可以想象,日后大同取代了大宋再著宋史,其人也绝不可能翻身,正是杀人诛心,遗臭万年。
以本朝的荒唐,张孝纯和王禀若是执迷不悟,继续对抗同军,急于求和的教主道君皇帝不仅不会感念其忠,还会毫不犹豫地卖掉他们,就像当初卖陈遘一样。
报国无门,忠心无处可托,二人彻底死了心,再拜道:
“臣愿降!”
传完口谕,燕青上前扶起二人。
“张宣抚,陛下还曾诏谕我等,河东之战所有被俘宋军,无论身份品阶,愿降者,参照旧例整编;想归者,待两国和谈后,即可归去。令郎与你皆领弱兵守孤城,已证忠心,去留自便,必不让你父子相辱。”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张孝纯急欲又拜,被燕青扯住。
阳曲人心已散,绝大部分人都盼着投降,但投降也不是张孝纯和王禀二人一句话就算完成了,必须有个正式的仪式。
约定受降仪式的具体时间和步骤后,燕青当即离衙出城,留下张孝纯和王禀二人相视而叹。
未时,张孝纯率城中文武出城投降。
随即,同军开进城中,聚集百姓宣布阳曲之围解除和重建家园的相关赈济政策后,竟然有不少人因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两日后,移交了城中事务,张孝纯亲往寿阳县,说动其子张灏率军出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