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攸关,叫不敢对抗大同众人如何不急?
其实,李纲也清楚这一点。
其人嘴上喊得虽凶,但众人劝阻后却不坚持,以此既表达大宋绝不可辱的坚定决心,又能勉强维持以战促和的局面不破裂。
只是,城下的大同使者王德还真是一介武夫,哪里想得到李纲肚子里的弯弯绕绕。
不过,其人也懒得想。
出发前陛下便有吩咐,对宋人就要强势,不用给他们面子。
趁着城上赵宋官员拉拉扯扯装腔作势演戏正热闹的功夫,王德取下背上的强弓,迅速拉满,对着城墙上的李纲大喝一声:
“呔!狗官,看箭!”
嘣——
开弦之声传来,李纲应声而倒。
“相公!”
“相公——”
“哈哈哈——”
城上众人慌作一团的时机,城下的王德却直接调转马头,也不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射中,大笑着扬长而去。
“本官没事!都散开!”
李纲确实没有事。
因为王德的弓上根本就没有箭。
不过,真等到他人以弓弩指着自己开弦的危急时刻,李纲才知道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是差得很远。
刚才,同军小将开弓的瞬间,其人竟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弦上没箭矢,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也僵硬挺直并不受控制地后仰。
若不是众官佐及时扶住,李相公可能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同军小将的空弦放倒了,若是这样,这丑可就出大了。
等众人确认尚书右丞确实没事,恢复镇定后,城下的同军小将已经大笑着跑远,射之不及。
当然,经此一闹,众人尽皆心情复杂,也没人敢再虚张声势提议射死此人了。
王德回到阵中,就一五一十向皇帝详细汇报了宋人的反应。
其实,徐泽之前在望远镜中就已经大略看清了李纲等人的闹剧,当即笑道:
“这么说来,赵宋这帮大臣是准备顽抗到底咯?”
正乾皇帝陛下经常亲自教导有天赋的亲兵,王德知道陛下是在考校自己的判断能力,便照直说。
“回陛下,臣认为宋人意见并不统一,有人想和谈,有人有担心我朝开出的条件太苛刻,才故意命军士射箭吓唬臣。”
“不错,子华虎胆(王德表字子华),朕这匹青骢马便赐予你了。”
“谢陛下赏!”
其实,徐泽并不是太在意李纲等人的想法。
因为,决定赵宋朝廷接不接受和谈条件的终极力量并不是他们的决心。
待王德领了马兴奋地退回队列中,徐泽随即传令道:
“命二师、九师炮营上来,赵宋君臣办事黏糊,咱们不提醒一下他们,怕是不会这么快就想明白该如何做的。”
湍水河畔,大同正乾皇帝好整以暇地调整大军部署。
临安皇城之内,大宋君臣也已经乱作一团。
早在昨日下午,穰东镇军寨守将韩世忠就送来了正乾皇帝御驾亲征,沿途各城寨皆不能挡,同朝大军即将抵达临安城下,请朝廷早做准备的紧急情报。
此后,大宋皇帝赵桓便处于一种病态的亢奋之中。
准确地说,是紧张、恐惧、期盼、彷徨等各种复杂情绪深度纠缠,导致其人完全无法镇定下来,更不可能睡得着。
自徐泽公开造反打败朝廷大军,又兵下开封府逼迫朝廷签订城下之盟开始,其人的名字就成了天水赵氏子孙挥之不去的梦魇。
赵桓也曾极度害怕徐泽,以至于得随蔡京老贼进入同营谈判的路上,其人哭得死去活来连嗓子都哭哑了,更是在徐泽的大帐中当场被吓晕。
但谈判之后留在同军中做人质的日子,却让赵桓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主动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在其人心里,徐泽依然非常可怕,却也值得他发自内心的敬重。
正乾皇帝的身上有种赵桓无法理解的人格魅力和强大自信,让他极度着迷,以至于质子期结束要返回东京时,其人竟然生出了留在大同帝国的想法。
时隔四年,正乾皇帝再次兵临大宋都城,已经做了皇帝的赵桓自然非常紧张害怕,但也隐隐期待再次见到可敬的正乾皇帝。
由此,得知徐泽要求自己“阵前答话”时,赵桓竟然鬼使神差地忘了害怕,当场便应了下来。
其人如此“胆豪”,倒是充了英雄。
却吓得一干臣子魂飞天外,生怕天子轻率盲动中了伪同奸计,尽皆拼命磕头劝谏。
什么天子万金之躯,岂能涉险?
什么伪同狡诈,毫无底线,如今中宫和大宁郡王尽皆陷于敌手,官家再有闪失,谁可为大宋守社稷?
什么大宋生民亿万,财赋足以养百万雄兵,抗衡伪同并非难事,伪帝仅有数万兵,便想诓骗陛下涉险,万不可中其奸计。
……
被臣子们一劝阻,赵桓也很快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这段时日对抗同军的举动,顿时又颓丧下来。
其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身份虽尊却没有什么实权的皇太子,而是赵宋王朝的皇帝,享受无上权力的同时,也意味着少了很多退路。
这帮臣子着实让人厌烦,一个劲强调同军有多危险,正乾皇帝有多恐怖。
这些,朕都知道,还用你们讲?!
现在的问题是正乾皇帝带着大军打上门来了,就等着朕回话,可朕不出去,谁去?!
这个问题迅速难倒了劝谏的臣子们,派谁入同营答话的问题并不难,难的是除了官家,还有谁能说服正乾皇帝退兵?
幸好,他们很快便用不着纠结了。
大宋君臣尚未议定出结果,城外的大炮怒吼之声便传进了宫中——正乾皇帝耐心有限,已经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