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赵桓的御下手段确实比以前老练很多了——如果这些人事调整没有受到他人的干扰都是出于其人本意的话。
倒是被闲置几年的观文殿学士范致虚突然出任宰相,有些出乎徐泽的意料。
其人六年前曾知河间府,因不务实事且好神鬼之事而把辖地搞得乌烟瘴气。
徐泽掌控河北后,驱逐了一批不干人事的旧官僚,其中便有此人。
赵佶明知道这批徐泽都看不上的官员肯定不好用,但冲着他们“不肯附逆”这一点,也必须给予优待以收拾人心。
范致虚由此赶上了好机遇,逐步被提到了尚书左丞的高位。
怎奈此公太能扯淡,平日里夸夸其谈,遇到正事却是一个主意都拿不出,分管之事也办得一塌糊涂。
范致虚仅干了几个月尚书右丞,就被赵佶所弃,以无职掌的观文殿学士闲了几年。
不过,此人做实事不行,清谈养望的手段却相当高。
早在太学读书还没有出仕前,范致虚便因学识出众而名动东京,与吴材、江屿、刘正夫三人合称“四俊”。
其人改观文殿学士这几年下来,更是在士林博得了好大名望,坊间甚至风评“谦叔(范致虚表字)不出,天下何宁”。
只不过赵佶这昏君用人自有一套标准,幸臣可用、佞臣可用、干臣亦可用,唯独范致虚这等浮臣难得信用,硬是让其人闲置了数年。
小赵不同老赵,赵桓此番将“都人倾望”的范致虚提为中书侍郎,也算是顺应民意任用贤臣了。
很明显,吃了太学生裹挟民意暴乱的亏后,小赵谨慎了很多,现在用人非常重视“民意”。
重视“民意”就好啊!
眼见皇帝点头示意,石秀又接上话。
“宋主还诏谕士民,自今以后国家一切事务一律遵照祖宗旧制办理,凡是蠹国害民之事一律废止。
并罢除宰执兼神霄玉清万寿宫使及殿中监、符宝郎之职,重新选用武臣为同知、签书枢密院,以边将为三衙统帅,还要求监察御史言事如祖宗法。”
徐泽并不意外赵桓会这么做,这本就是他期待的结果。
赵宋朝廷挨了一顿痛揍后,不想办法解决存在的严重问题,反而将一切矛盾引向新法祸国,妄图以恢复祖宗之法而过上祖宗之时的太平日子。
这腐朽透顶的朝廷早就该这样了!
反动派就要有反动派的样子,既然改不了自身的问题,那就反动到底!
“淮南西路和荆湖北路的问题,赵桓准备如何处理?”
“宋主有诏‘遥郡承宣使有功应除正任者,自今除正任刺史’,另有部分勤王西军已经南下,具体情况臣还没有打探到。”
“嗯。”
有了前面的人事调整做铺垫,徐泽已经不意外赵桓还会再出昏招了。
其人摆了摆手,示意石秀没有其他事就可以退下了。
“陛下,宋使如何答复?”
“朕没时间见他们,直接送走吧,顺便给赵桓带句话——好!”
“是!臣告退!”
徐泽确实没有时间接见宋使,因为他到河东除了检查民生建设外,还有一件国事——关于夏国的国事。
讨宋之战持续的时间虽然短,但大同故意向赵宋施压,刻意营造即将南侵氛围的时间却相当长。
在此期间,赵宋君臣也没有真的坐等同军打上门来,除了迁都南阳并扩军备战以外,他们还做了很多外交上的努力。
彼时还在皇帝位子上的赵佶不仅向大同派使以求用外交努力解除军事威胁,还数次向夏国派出高级别的使团,以期说动后者出兵夹击或者牵制大同。
夏国主李乾顺十六岁亲政时,大宋哲宗、大辽道宗皇帝都还在位。
算起来,其人比道君赵佶亲政的时间还要早两年。
如今,比赵佶晚一年登基的耶律延喜都已经成了金人的阶下囚,赵佶也即将被自己的儿子抓做笼中鸟,唯有李乾顺仍牢牢掌控着夏国。
由此可见,此人的能力非同一般。
正是因为有李乾顺掌舵,实力最弱的夏国才能在辽、金、同、宋四国的夹缝之间活到现在,且仍保留着大部分主权和领土。
小国的生存之道不同于大国,尤其是在诸国争鼎的大环境下,不幸生于大国间的小国并不是有个强大的宗主国罩着便能万事无忧。
李乾顺趁着同金联合灭辽之机,出兵占领了金国鞭长莫及的河西之地,以拓展本国生存空间,绝对是步好棋。
之后,大同帝国介入河西争端,李乾顺又果断让出河西之地,换得抱上大同帝国大腿的机会,更体现了其人极佳的政治眼光。
但大同国力不断扩张,影响的不仅有金、宋两个大国,还有实力弱小对周边形势更加敏感的夏国。
如今,大辽已灭,大同一家独大,力压金、宋两国。
这种形势对夏国其实极为不利,哪怕其国是大同的藩属国也一样。
大同一旦灭掉大宋,拥有广袤纵深和苦寒北地的金国也许还有苟延残喘的希望,而直通西域的夏国必然会被大同灭掉。
这一点不以任何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同、金、宋、夏四国的地缘政治特点和历史文化传统所决定的“历史大势”。
李乾顺作为夏国的优秀掌舵人,自然不会看不到这一“历史大势”。
夏国要想维系国祚,就必须拖住大同灭宋的步伐,至少也要在大宋被灭之前取得更加有利的战略支撑。
因而,在大同的强大压力下,相争百年的宋夏两国有了合作的基础,并在赵佶和李乾顺两位国主的共同推动下,进行了数轮秘密谈判。
当然,大同的情报组织再厉害也有无法触及的角落,徐泽实际并不清楚宋夏两国密谈的具体情况。
但夏国在大同讨宋期间玩小动作却是没法遮掩的事实,正乾皇帝刚刚揍完赵宋就带着御营来河东路,便是要寻夏国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