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姐,你还想做什么,你已经输了!”楚颂再好的脾性,此时也生出火来,谢灵烟拼死换的公子翎恢复,让赵雅计划彻底破灭,如今胜负逆转,她不知赵雅为何还要垂死挣扎。
“我是输了,但你们还没赢!”赵雅说话之间,忽然纵身而起,同时一缕茧丝从指间射出,缠绕到谢灵烟腰间。
公子翎方受内伤,又强催真气给谢灵烟吊命,一时悲悔惧哀诸多情绪充斥,本已近乎走火入魔。加之恐动作稍大就会伤了谢灵烟,以至于反应慢了一拍。
赵雅竟借着茧丝将谢灵烟夺走,并身形一逝,冲出这甬室,向原本安置谢安平尸身的主墓穴而去。
还未待他人反应过来,便闻轰隆隆一阵响,一道巨石落下,将去往主墓穴的通道隔断!
那是通往主墓室的石门,自也是规格最大的,整块巨石浑然一体,重逾千斤,如能隔绝阴阳两界一般。
应飞扬勉力追上前,却发现开启石门的机关已被赵雅顺手破坏,当下心头更寒。
在他看来,他的师姐濒死,每拖延一瞬,生机便少一分。赵雅竟在这时又将她掳走,究竟还有何打算?
驱尸?控灵?养虫?
想到那种种阴损恶毒的蛊术传说,他的师姐可能不光会死,甚至连尸体也要被亵渎。
应飞扬不寒而栗,更是愤怒欲狂,竟无视千疮百孔的身躯再度抽剑而起,化作道道剑光斩向巨石。
但终究强弩之末,火星粲然间,竟只留下几道徒劳剑痕。
反是应飞扬再度呕血,洒在了巨石之上。
“应大哥!”楚颂赶上前,将他扶住。
应飞扬却欲将她推开,道:“莫管我,我要救师姐!”
“现在要救的……是雅姐,你退下吧。”秦风竟不知何时从昏睡中醒来,此时拍着他的肩膀,她眼神中透着哀凄,好似不但知道方才她睡着时发生了什么,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应飞扬不明白她的话意,但还是退开让出了路。
因为公子翎来了!
公子翎已收拢狂乱情绪,压下错散真气,此时面笼阴云,沉步而来同时,单掌向天举起,便觉空气一凝,无边幽冥之气凝聚掌端。
随后一掌挥出,愤怒、追悔、绝望、悲痛化作无匹掌力,尽数宣泄在眼前巨石之上。
便闻轰然一响,巨石应声化作齑粉,而此掌威力仍在蔓延,本就战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墓室,竟在这一掌之下,大片大片的垮塌。
一掌之威,以至于斯。这才是孔雀公子真正的实力,与方才那个疯狂错乱状态下的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应飞扬无暇惊叹,满目碎石尘烟中,公子翎已振衣而去,应飞扬亦随着跟上。
便见主墓室中,一个空荡荡的冰棺置于墓室正中高台,而冰棺之上的穹顶,吊悬着一个巨大的血茧。
而那血茧正在褪色,转眼间从鲜红变成雪白,好似茧丝上的鲜血被茧中的生物吸收。
他们进入同时,茧子破开,落下两条人影。
一个被无数蝴蝶托举着,轻轻落在楚颂身前,正是谢灵烟。
而另一个,好像虫子蜕皮后留下的残壳一般,落入了冰棺之中,那是赵雅。
赵雅面色灰败,被摔得干咳,却咳不出血,只轻笑着对楚颂道:“这样,你们才算赢了。”
楚颂知道,赵雅是接续她方才的那句,“我是输了,但你们还没赢!”,但却不知赵雅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觉得怀中的谢灵烟面色红润,全无之前失血过多的苍白,再一把脉,竟发现她一身沉重伤势,竟好了个七七八八。
应飞扬亦是惊异,只道赵雅又用寄身蛊之类的邪术,占用了谢灵烟的躯体,向楚颂问道:“赵雅又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这是‘茧破蝶变’,雅姐一生一次的本命神通,能可汇聚命力,疗愈伤势,她用给了你的师姐。”秦风走来,低声道。
秦风方才意识被赵雅吸收,等同于与赵雅融为一体,对赵雅的了解也多了几分,而她现在能在醒来,只证明一件事——蛊术解除了,因为赵雅要死了。
‘茧破蝶变’看似近乎起死回生,但实际是需要代价的,赵雅就是那个代价。她将自己的血,自己的残余命力,全部灌输到了谢灵烟的体内,而赵雅,现在只是命力耗尽的“残灰”,秋风一起,便将随之熄灭、.
楚颂和应飞扬不解,不懂方才还要夺取谢灵烟躯体的赵雅,为何竟牺牲自己去救治谢灵烟。
赵雅也不需要他们懂,因为真正懂她的那个妖,来了。
公子翎走上高台,信手一挥,好似有了一个无形屏障,将不断落下的碎石尘土纷纷弹开。而他单膝点地,跪在赵雅面前,静静看着赵雅。
赵雅的面色依然灰败,但双目却散发神采,那是她今生从未有过的恣意浓烈,好像她已在方才破茧成蝶,焕然新生了一般。
但这是生命将近的回光发照,就像虫子羽化之后,便是短暂性命的终途。
赵雅就这么躺在冰棺中,舒适得好像是躺在软床上,敲了敲冰棺,轻笑道:“这个冰棺,配我也挺合适的吧。”
一向严肃的赵雅开起了玩笑,但公子翎没有笑,只把赵雅自己逗乐了,她噗嗤一笑,随后道:“别担心,这棺材的原主人,被我藏在了山顶冰泉处。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我不会让谷玄牝亵渎她的尸体的。”
公子翎垂头,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雅抿嘴,悠悠叹道:“是啊,你知道的,远比我以为的多,既然多年前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这些年,从不揭穿我?”
“陈年旧事,过眼云烟,值得本公子在意吗?”
“哈,真好呢,原本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被困在万尸内,从不曾走出。现在才知道,原来困住我的,只有我自己,其实我,早就能出来了。”赵雅笑出了声,她伸手向公子翎抚去,过去她总是嫌自己脏,从不敢接触公子翎,以至于山庄其他妖以为她有洁癖,但这次,她伸出了手,轻抚着公子翎的面庞。
公子翎将双眼埋在赵雅手掌中,垂头不语。他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该把说话的时间留给赵雅,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说过了吗……不用伤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你伤心……这个结局挺好的,谷玄牝败退,阴谋反被背者伏诛,其余山庄上下无一折损,皆大欢喜呢……”赵雅骄傲的说着,对她安排的结局很满意。
但愁云惨雾弥漫,在场之人同感悲戚,楚颂念及她的好,已失声痛哭。,
但赵雅的声音越来越轻,眼中神采逐渐涣散,“公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安静呢……是要下雨了吧,虫子都不叫了呢。”
“真好,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了……”
她这十几年来,每晚都做着一个相同的美梦,梦中,她与最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但每次,都有那恼人的虫鸣声将她唤醒,将她拖回残酷现实。
但这次,她听不到虫鸣声了。
她可以,永远的睡下去了……
母蛊从赵雅后颈中爬出,就像一只斑斓美丽的蝴蝶,承载着赵雅的美梦振翼飞起,在空气中化作一抹飞烟、
而赵雅,永远的睡了。
秦风眼泪没崩住,流了下来,她对公子翎道:“公子,莫怪雅姐,她只是……不敢爱。”
“我知道。”公子翎将赵雅的手缓缓放回她腹上,怕惊扰了她般,轻轻为她合上眼。这才道:
“但你知道吗?你总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本公子一无所觉,自以为你会因过往被轻视,现在、现在竟自以为你死了,本公子不会伤心?呵呵……哈哈……”
公子翎低头轻笑几声,笑声逐渐拔高,亦越趋悲凉,最后化作仰天长啸,其声泣血,裂石惊云。
千疮百孔的穹顶在啸声中垮塌,应飞扬抬头,只觉丝丝湿凉落在面上。
这场将下不下的秋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