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殊按了按眉心,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吧,虽然你已经动心,又非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么,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汝之灭灵之计,你要我说给等候在外面的蓬壶宫使者听一听么?我想,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这里名门世家的弟子也一定会很惊讶,他们供奉的圣天子,竟然与最为宠信的臣子一道,在想如何泯灭修道者的门路。”
谢蕴沉默了一下,才嗤笑一声,喟叹道
“你的人品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我唯一后悔一件事,便是将这件事情说与你听,以为你会是我的阻力,却忘记你本就是,倒是平白送了一个把柄给你,叫你这样胁迫我入伙。”
李明殊“噫”了一声,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加上了一句
“你放心,这样的把柄,我一般不会用,这次也不会,只是你非要我说出口做一个恶人,唉,无怪乎我心善,说实话,我只要知道你一定会出手就行了。”
谢蕴看着他
“嗯?”
李明殊胸有成竹道
“你如果要出手,那就一定是在我希望的时候出手,如此,吾其实再无任何多余的担忧,只是你一定要一个回去之后不会被圣天子责难的理由,也只好给你了,你那能够记录音色的玉碟可要收好了,我可不想过几天再给你补录一次。”
谢蕴垂眸不语,良久之后,才轻轻一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喃喃道
“真想……”
李明殊看着他,带着一丝疑问
“什么?”
谢蕴敛了眉眼,漫不经心道
“没什么,你该离开了。”
李明殊便啧了一声,站了起来,甩了甩拂尘,斜持怀中,低头行礼道
“那么,李某,就静候谢大府主出山,一展谢氏威名了。”
而后,李明殊便转身离去。
谢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收回了目光,又张开嘴说话,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是浑身散发出肃杀气息,竟叫穿堂风都跟着停了一停,满庭花草也瑟瑟的垂下枝叶。
谢蕴叹出一口气来。
“真想——杀了你,汝这般聪慧,却不在吾之掌握中,真叫吾寝食难安。”
无声的诛杀之言散在风中,谢蕴伸手按了按阵疼的穴道,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人被他晾着,才让人把那等了许久的蓬壶宫使者迎进来。
刚一进门,蓬壶宫的使者就立刻十分愤怒的说道
“谢府主!圣天子派你来做什么的你难道忘了吗,这般迟迟不动手,竟是来游玩的吗!”
“本府自有主意。”
谢蕴此刻神情倦怠,若是随他前来的是蓬壶宫宫主,他还能提起精神应对几句,然而眼前不过是一个明显被愤怒控制头脑的蓬壶宫的使者多,他就一点也不像多谈了。
尽管对方是……好像是宫主的嫡亲弟子吧,谢蕴寥寥的想着,越发觉得蓬壶宫实在是日益衰弱,宫主的眼光实在太烂。
使者见他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这么敷衍,一时这么多天被忽视的郁闷和愤怒全都忍不住迸发出来,叫他对着谢蕴破口大骂
“谢怀真!你不过是卖身上位,人尽可夫的贱人!区区地坤,难道真以为自己恩宠不断,竟然敢抗旨不准,圣天子能饶了你不成!”
他说的语无伦次又极尽辱没,那是在燕都坊间阴暗混杂的地方早已经传的烂到家的谣言,风光无限华丽无双的谢大公子,时至今日未曾娶妻,十之八九乃是地坤之身才不能娶妻,以此推论,以地坤之身周旋朝政,天子宠爱,大臣俯首,不见得是他有多少经天纬地的才干,怕是以身饲君,才得了如今的权势滔天。
只是无人敢在人前说,对谢蕴之言行污蔑最深的谣者,在真正碰上谢大公子出行的时候,也忍不住俯首弓腰,又极其惶恐激动的为其奉上掉落的珠钗,从被侍从打开的幕帘之中,窥见一线雪白的肌肤。
谢蕴听使者这样的言论,却不怒反笑,他忽而弯下腰去,朝着这位蓬壶宫的使者的面容吹了一口气。
使者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谢蕴相貌实在是如珠如玉,美色凌人,他又惯常喜欢华冠盛袍,毫不吝啬的展示何为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美色这只利剑被他使用的游刃有余,这样突然靠近,叫人忍不住为之着迷,却又忍不住后退,大约是竟然产生了一种自惭形愧的心情,然而双目却还死死盯着,只是眸中神色已经从气恼鄙夷变成了不甚稳定的痴迷留恋
谢蕴见惯了这样的表情,微微一笑,在使者的耳边悠悠的叹出如烟雾一样的气息
“等你什么时候能坐上蓬壶宫宫主之位,再说这句话不迟。”
而后便站直了身躯,居高临下的审视了一番这位使者,模样倒是出众,可惜不知其他如何,不过连叫什么名字都没有让自己记住,向来应该不怎么样。
谢蕴叹了一口气,带着徵奴与岑戎衣施施然离开。
“你,你这个以色伺人的,的……”
使者看到谢蕴眼中不加掩饰的不以为意,眼中一时猩红,却迟迟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来,只能目送谢蕴离开,这里都是谢蕴的人,他就算是动手,也会被立刻镇压。
只握拳抵在心口,又觉得心跳的实在厉害。
谢蕴,谢蕴……果真这世上,一般人真入不了你的眼,上不了你的榻,得不了你的身心。
良久,使者才低声笑了一声,而后起身,沉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