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宋小葵察言观色，见女警态度缓和，似乎可以沟通,便试探性地问话：“警察同志,其实穆少寒这个同学在学校表现很好，不只是学习方面。他性格沉稳老成,脾气也不暴躁，一直都让我比较放心。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不可能犯下这样的大事，您看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女刑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宋小葵识相地不在吭声。

对方有对方的职业素养，不能透露的事人家肯定半点不会说,她也不会在这里故意为难。

没关系！

反正待会儿见到穆少寒本人，真相自有分解。她破案又不用调查取证，她只要看一眼穆少寒,就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犯罪,她对自己的学生非常有信心。

何况这案子里漏洞百出,且不说穆少寒一个少年人怎么对抗一个成年人，就算他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穆少寒和陈继峰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要爆发，总得有个□□吧？再说穆少白针对陈继峰的打击计划已经初见成效，兄弟俩眼看着就能光明正大地把陈继峰赶出穆家。

就算了为了哥哥,小犴崽也不至于冲动做出这种事来。

宋小葵虽然没有紫薇帝君那样的仙力，不能一眼看出人的运数趋向,但是识别凶徒也不在话下。真正有命案在手的凶徒身上会有“戾气”,甚至人的面向和气场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一点就连经验丰富的刑警都能看出来。只要一眼，只要看一眼她就能帮这小子脱罪，她……

女警突然停住脚步，宋小葵一看，他们已经到了拘留室门口。

“宋老师，进去之前，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女警正色说道。

宋小葵站直，“您请讲。”

“理论上，这些事不该告诉你，但是我和队长请示过，觉得穆少寒这件案子应该特殊处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其实还不能确认凶手是穆少寒，但是你的学生穆少寒对我们的调查非常不配合，无论我们怎么审问，他一口咬定人是他误杀的。”

这种认罪态度十分消极，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反而会给他们破案的思路添乱。

“他来自首，但证据却对不上？”

女刑警略微犹豫，还是点点头。

陈继峰作为一家大企业的负责人，深夜死于非命，这种消息根本不可能低调处理。在警方到达现场之前，媒体就已经将穆宅附近围得水泄不通。现在消息发酵，社会舆论，媒体公众，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刑警队这边压力也很大，上头下了指令，最迟48小时必须破案。

偏偏这时候穆少寒主动“自首”，刑警队还没来得及高兴案情有进展，就发现这个“自首”很大可能是一场乌龙，让情况更加复杂了。

刑警又继续说道：“穆少白这人，你认识吗？”

宋小葵点了点头，“认识，他以前也是我的学生。”

“这么说穆家兄弟都和你很熟？”

“师生关系。”宋小葵点头，“还算熟吧。”

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主动承认关系，没有一点推脱的意思，刑警眼中对这位班主任闪过一丝激赏。原本她还好奇外面那两个崽子遇到事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找家长而是找班主任，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看了这位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羁绊很深刻。

她又说道：“陈继峰在家中遇害，从案发现场来规划，这个案子是归属我们刑警队，但是刚才，我们在长穆科技公司所在的录阳区的同事也调查了案件的另一嫌疑人，长穆科技董事穆少白。”

“另一嫌疑人？”宋小葵皱眉，“少白也有嫌疑？有证据吗？”

刑警点头，“从穆家的监控录像上，我们只能看出在受害人遇害时间段中有人出入过穆家，这段画面是背影，而且光线模糊，我们并不能确定这个人影是穆少寒，还是穆少白。”

“对于长穆科技的内部情况我们也有一定了解，听闻穆氏兄弟感情很好，死者陈继峰也一直在和穆氏兄弟争夺公司的归属，这个前提下，我们非常有理由怀疑，穆少寒可能是在维护真正的凶手。”

宋小葵面色一凝，“你们觉得，人是穆少白杀的？”

“只是怀疑。”刑警纠正。

“不会不会，”宋小葵正色，“少白也是我的学生，就算他对陈继峰不满，也不会杀人的。何况他是个谨慎的孩子，做这件事之前，难道没有想过会牵连弟弟？有一点你们说的对，他们兄弟相依为命，感情真的很好，他这次回兰市，一方面是为了公司，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照顾穆少寒。我肯定她不会做这种事。”

“宋老师，我们也只是怀疑，我和你透露这些，是希望你能劝劝他。我们通过审讯发现，他似乎对你很信任。”女刑警说道。

这个案子其实有点棘手。

十八岁的孩子，你说他是孩子，但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在法律上，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可是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呢，何况还是高中生，还在读书，是一门心思好好学习参加高考的年纪。

他们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孩子。

就像这个穆少寒，人高马大，长得英俊非凡，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模特艺人或者流量明星，凭借颜值和气质都已经可以作为少女偶像梦中情人了。可是社会阅历丰富的成年人还是能一眼看出，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算不上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熟男人，就算性格老成，沉稳冷静，但思路还是很单纯。

这也是为什么嫌疑人如此“配合”，官方却一直没有对外宣布结论的原因之一。

他自以为将小心思掩饰得很好，熟不知这些都在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眼中暴露无疑。

“还有一点，穆少白在接受调查之前，第一时间就和我们刑警队联系过。”

宋小葵一点也不意外，“我猜也是，他们兄弟感情真的很好。”

“可是穆少寒拒绝见他。”女刑警说道，“哥哥明显很担心，也很急切，但弟弟说没什么好说的，所有的事他都承认了。他不见任何人，包括外面那两个学生。那两个小子一来就大吵大闹，但是我们询问的时候，穆少寒坚持不见他们，甚至反应激烈。只有你……我们在提到你想见他的时候，他没有反对，他愿意见你。”

不得不承认，宋小葵的出现，让警方松了一口气，也看到了一丝转机。

宋小葵心情也是复杂。

在这个她接手不到半年的班级里，她对穆少寒的关注其实更多趋向于敲打和管束的“大棒”，后来这个孩子学好了，不打架不闹事，也不再极端，反而好好学习，甚至为了周琅的事在运动会和考试上拼尽全力。她也越发对这个少年改观，加上少年性格沉稳，不只能约束自身，还能管住鲍一燕泽这些淘气包，她就直接把穆少寒分类到了“可以放心放养”的阵营。

到头来，她似乎一直没有好好的和这个孩子谈过话，从来没有给过“糖”。

昨天下午，是她们第一次面对面聊学习以外的事，那时少年周围愁云密布，露出彷惶无措的一面，她以为是什么“成长的烦恼”，自作聪明地地帮他驱散了“郁气”，以为这样就解决了麻烦……

不过，宋小葵可以确认，至少昨天那个时候，穆少寒只郁郁寡欢，身上并没有“戾气”也没有“凶气”，这样的人哪怕在盛怒中，也不可能杀人。她所担忧的是另一种可能——

秦阙说过，穆少白身上有血光。

她一开始以为是继父陈继峰会对他们兄弟不利，但是现在想想，当一个人的仇恨被压抑到了极致，也会凸显为“血光”。不一定是别人伤害他，他也可能伤害别人。

血光和戾气不同，不能直接证明穆少白是凶手，但至少证明，穆少白的心中有恨，这份恨意是有可能支撑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而以穆少寒对他哥哥的看重，顶嘴这件事就不难理解了。

他不见穆少白，就是知道穆少白也不会同意这件事。至于穆少白自己，他百分之百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牵扯进弟弟。

——如果你至亲之人做错了事，要怎么办呢？

——我吗？我可能还是会想办法保护他吧，毕竟没什么错误是不能改过的。

如果事情真如刑警推测的那样，昨天下午她可能说错了话。

宋小葵心中涌上一股自责，是她忽视了半晌的孩子。

这件事现在有些棘手了：即便是仙人，即便有穿越三界的能力，但是决不能触碰三界的“法律”，这是天道最大的禁忌。现在只能祈祷这件事和穆少白无关，一切都是巧合，凶手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