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1 / 2)

不纯臣 轻微崽子 10107 字 2021-12-11

沈书笑道:“师父高明。这部分我就不知道真假了。康里布达说他族中有一支专门打探中原各族情报的杀人组织,出手狠辣,常常灭人满门。这显然是暗示我如果不交给他去查,我们就得自己面临团灭的风险。”

“恰好他就在我跟前,且康里布达不是武功高强又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吗?他自己熟知这一点,以为我会选择风险转嫁。但我没有答应。”沈书道,“由于他有撒谎的前科,可信度不好说。只是,关于这个杀手组织康里布达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这个组织办事不收钱,收的是世祖重用的大臣伯颜曾经分发给王公贵族的印章。”

“但要说这样就能找到传国玉玺,也太牵强了。”沈书道,“传国玉玺不同于历代皇帝所用的御印。即便伯颜真的是扣下了传国玉玺,何以会有人向真金妃献上这枚传国玉玺?我总觉得他没有说真话,而且,既然他不打算把银币给平金坊,为什么又想把这东西弄到手呢?”

穆华林神色变得漫不经心,他喝了一口茶,没有看沈书,仿佛陷入了沉思。

当初向真金妃献上传国玉玺的,正是木华黎的后人,不过这些都是传闻,是否确有其事还不清楚。沈书也不方便跟穆华林问明,上次抓了两个哈麻派来刺杀穆华林的蒙古人帖木儿和赤沙,帖木儿让穆华林以“木华黎”的名义起誓只要他们如实回答问题,就放他们平安离开。

沈书记得高荣珪也在场。

所以穆华林说的高荣珪是在盯他,也不无可能。眼下最紧要的是,如果康里布达真的是受人胁迫,只要把他姐救出来,承了这么个天大的恩情,康里布达应该就会说实话了。

“也未必,你救他性命,不是天大的恩情吗?他也没有就因为这个对你坦诚。”穆华林当即指出,“你有一个弱点,太相信人性本善。如果考虑问题以人性为核心,则很容易判断失误。世上没有比人心更难测的东西,人心才是最不可信的。”

沈书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歉然一笑,朝穆华林道:“徒儿受教。”

“不过这不是战场,犯错也无关紧要。”穆华林起身,“我陪你们走一趟。”

沈书倏然脸红,他原是想叫高荣珪陪他和李恕去平金坊,既然穆华林去,那就不便再叫高荣珪了。

沈书朝窗户匆促一瞥,见无人经过,问穆华林:“现在就去?”

“没火了,我去拿点炭。”穆华林眉一扬,“今夜,过了子时出门。”

“我也能去?”话一出口,沈书心里砰砰的跳,手指把茶杯紧紧捏着。

“为什么不能?”穆华林露出笑容,“只要你真的想去。”

沈书禁不住欢呼起来,扑到穆华林的背上,吊着他师父的脖子又跳又叫,一溜烟地冲出门去。

·

是夜,天气异常寒冷,风刮得也猛,空气中似乎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沈书和李恕穿上了穆华林准备的夜行衣,这还是沈书第一次跟穆华林一起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他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解。

“他也去?”

姗姗来迟的高荣珪倚在门上,即便蒙面,他瘦竹竿的身材过于扎眼,几人都相熟,一眼便能认出来是他。

“多一个高手,成功的机会大一点。”黑布上方露出穆华林深邃的眼。

沈书不得不赞叹他师父这一套城府,没有三年五载,他是不行。

高荣珪背脊离开门,快如闪电地出手扯掉李恕的蒙脸布。

李恕压抑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大叫,以免被院子里其他人听见,要是让纪逐鸢知道大半夜搞这种危险行动……想到这里,李恕浑身一哆嗦,憋着一股火,凶神恶煞地对高荣珪低吼:“还给我!”

高荣珪抓蒙脸布那只手向上抬高,李恕的个子完全不能跟他比,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你长得这么黑,蒙面不蒙面有什么差别?反正也看不清你是谁。”

李恕:“……”

马蹄声踢踏踢踏,离开不到片刻的穆华林牵来一匹马,他嘴唇含住手指,对斜后方的黑暗吹了个口哨。

另一匹马摇头摆尾地走出来,也跟了过来。

“我带我徒弟,你带你徒弟。”话音未落,穆华林横过一臂,将沈书抱上马,翻身坐到沈书身后,一手提拎马缰。

李恕忍无可忍地叫道:“我不是他徒弟!”

“闭嘴吧你。”高荣珪提脚就踹。

李恕麻溜地闪开,逼不得已,踩着马磴子,使出吃奶的劲双手抓住马鞍,坐上马背的一瞬间,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在马脖子上,下意识地抱紧了马脖子。这一下勒得马儿烦躁地刨了一下蹄。

李恕“啊”了一声,便即听见高荣珪哈哈大笑的声音,顿时耳朵通红,心中暗骂了八百遍这王八蛋。

王八蛋也上了马,从李恕背后控马。

朔风一起,飞掠而出的雄健马躯在黑夜里直如电光擦地一般,马蹄声震碎长夜,带着四人狂奔而出。

坐在马前,冷风吹得沈书眼睛都睁不开,猛烈的一个喷嚏打得鼻涕直流。穆华林把马勒停,单手解开脖子上的系带,振臂挥出,玄色的大氅迎风抖出,有如猎猎旌旗,环绕合围到沈书身上。

乍然停止前进,沈书耳朵和鼻子都被冻得有点疼,他听见穆华林低沉的嗓音说:“披上,把脸裹着。”

“我有蒙脸布……”沈书话音未落,鼻子发痒,惊天动地地打了个喷嚏。

“到地方再用,省得吹不见了。”

沈书正想说师父您不也蒙脸吗,匆促间回头一看,穆华林的蒙脸布也没拴。

高荣珪喘着气喊:“怎么停下来了?”他放慢马速,身前坐着一脸苍白,显然被马颠得七荤八素的李恕。李恕把嘴紧紧按着,面部扭曲。

“你要是敢吐。”高荣珪慢条斯理地凑到李恕的耳畔。

威胁的话尚未说完,李恕连连摆手,表示我不会吐,我就是咽下去也绝对不会吐出来。

“出发!”随着穆华林一声令下,骏马撒开四蹄,再次奔出。

高荣珪骂道:“老子刚停你就跑,操,这么冷的天,王八羔子,我怎么就会听你的?”他危险的眼神落在李恕的脸上。

李恕双眼瞪大,伸长脖子,使劲吞咽了一下,忙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指望你能知道些什么!”高荣珪没好气地说,拨转马头,竟像是要走回头路。

“哎,高大侠,都到这儿了,你不是要回去吧?”李恕急得叫唤。

“不行?”

“行,你怎么说怎么行。”

高荣珪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当一个明显浑身是刺的弱者顺从下来,难免不让人疑心当中有诈。高荣珪怀疑地伸手过去。

“啊啊啊!!冷冷冷!!!”李恕的脸被强硬扳过来对着高荣珪,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李恕心里已经将高荣珪骂了八百遍,同时打定主意,只要高荣珪往回跑,下马的时候,自己一定要“不小心”吐他一身。

“有这么冷吗?”高荣珪松开手指,翻身下马。

李恕莫名其妙地盯着地上站着的高荣珪。

“滚下来。”

李恕腿软,真正是“滚下去”。

高荣珪翻身上去,示意李恕坐后面,李恕手脚都在发软,高荣珪无可奈何伸手拽住他一条手臂,把人拖上马背。

李恕软趴趴地趴在高荣珪背上,尚未回过神来,马飞射出去。李恕狂叫着双手抱住高荣珪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挨得这么近,高荣珪笑得胸腔震动不止,李恕听得一清二楚,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心里暗暗幻想有朝一日高荣珪向自己求救,那时他李恕已经是郭子兴阵营里鼎鼎大名的谋臣,就不派人去救高荣珪,一定要等到高荣珪身处绝境,失去得救的希望时,他再领兵援救,看他还嚣张神气些什么……

饶是半夜里,平金坊外也还是有人看守,正门是不能走了,并非打不过,而是怕弄出动静来,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