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忠摆了摆手,侧过脸来看他:“甭管谁说的吧,就说有没有道理?”
“要是孙家跟你舅没有血海深仇,这确实不错。”
“什么意思?”朱文忠脸色一变。
“当年郭公被关在孙德崖的家里,总兵救出他的时候,可是杀了孙家的祖父母的。孙德崖是为了在和州补给军队才跟总兵虚应光景,现在郭公进城,孙德崖不敢久呆,这才要走。现在他的大军,做主的是他弟弟,一样可以为祖父母讨回这笔血债。就算不杀总兵,也不可能对他以礼相待,耽误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多,你舅舅会遭的罪越大。”沈书道,“你在堂上不是也怀疑明明是说好去送孙军出城,孙德崖会带亲兵去殿后,就算是晚了一些,你舅舅也不至于就会直接被拿下。既然火拼是假的,极有可能,冯国用说的耳报神,就是张天祐的人。他跟你说这一席话,无非是让你不要急。这么做难道是为你们朱家好?他可从来不是跟你舅舅一边的人。”
朱文忠呆坐片刻,抿了抿嘴,长出一口气。
“草,一夜未睡,我糊涂了。”
“昨夜我师父说了我一顿,说昨天我冲到堂上去不对,应该直接去找你哥,让你哥以自己侄子的身份,说服你舅这边的将领领兵出城四散搜查。现在看来,昨天晚了一步,步步都晚了。你找一趟冯国用,让他盯着府中,保护好你舅母。咱们立刻去军营,搬救兵,现在就出城。”
“会不会惹怒孙军……”朱文忠有些犹豫。
“可以悄悄地搜寻,我们要做的,只是探明孙军所在的位置,找到我哥他们,伺机而动,如果他们在换人的时候使诈,咱们就在孙军后方点火。他们粮草不足,只要从高地放火箭,我们的人先准备好,混乱一起,立刻下手救人。要救出一个人,不用打败一整支军队,可以智取。”
“那好,我跟你去。”朱文忠下地穿鞋,戴上毡帽,取出宝剑。
“有袖箭没有?”
“我给你找去,我去找冯叔。”朱文忠拉开门,寒风激得他打了个喷嚏,喷得守在门外的李垚一头一脸都是。
沈书:“……”
趁朱文忠找人,沈书回去吃了顿早饭,李恕听完,想了想,决定一起去。
沈书拿着馒头,斜斜乜他一眼,呼哧喝了一大口粥,说:“可能会有危险。”
“怕死不是好汉。”李恕道,“你哥就是我哥,昨晚我睡迷糊了,我那话是胡说的……”
“我没有生气。”沈书从容地看李恕,“你说的话也没有错,这年月生死太容易了,所以,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要找到我哥,我要待在他的身边,哪怕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经过一夜,穆华林的话在沈书的心头盘桓了一遍又一遍,沈书忽然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不了大事。
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件大事,就是纪逐鸢要活,他哥活着他才能活。
军营里,朱文正听完朱文忠带来的消息,兄弟俩说了没两句,他整张脸都僵硬起来,当场炸了:“不行,你想什么呢,一万人,还是擅自行动,没有郭公的兵符调令,擅离职守。他本就忌惮总兵,你这是添乱,回去,把总兵府守好,做你该做的事情。”
“哥!”朱文忠叫了一声。
沈书听见,扭头朝帐中看了一眼,对李恕做了个手势。二人离开朱文正的营帐一段距离,沈书朝李恕说:“我去找几个人。”
不一会,朱文忠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只看见李恕,便来问沈书上哪儿去了。
“怕是去找曹牌头了,他跟牌头有交情,纪逐鸢手底下那几个人他都认识。”
朱文忠一脸晦气地扶正毡帽,担忧地朝远处望。
“城外数万人,找几个人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要带着纪逐鸢那十个手下出城?”
李恕不答。
朱文忠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高声:“他还真想这么做?”
“他已经这么做了。”李恕揣起手,视线尽处,一伙二十余人,不仅有纪逐鸢的手下,王巍清带着手下,另有一人,个子极高。
“高荣珪……”朱文忠喃喃道,“他也肯帮忙?”
李恕愉快地吹了个口哨。
高荣珪撮指为哨,踢踢踏踏跑来一匹战马,威风凛凛地隔在众人与朱文忠之间。
在朱文忠身后,朱文忠铁青着脸,才掀起牛皮帘,顶着风走出来。他拧眉打量了一圈,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这要做什么?”
“少爷,我就要这二十三个人,出城探哨。找到总兵关押的位置,便派人回来报信,文正少爷正好能拿下首功。”沈书响亮地说。
朱文正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就静候佳音。”
“再给我二十三匹战马!”
“就二十三匹!”朱文正叫来帐前小兵,着人去牵马来。
朱文忠张了张嘴,正对上沈书笑吟吟的脸,沈书做了个礼,大声说:“足感盛情!”
一行人上马离开辕门,朱文正阴沉着脸。
身边茫然站着的朱文忠收回向往的视线,沈书没有带他。他听见朱文正冷哼着从齿缝里挤出了四个字来:“自不量力。”朱文正进了帐篷,朱文忠站了一会,离开军营。
马车微微摇晃,阵阵颠簸里,李垚给朱文忠倒了一碗热茶喝。
朱文忠捧着茶,呆了好一会,刚低下头去,车轮碾在石头上,整个马车剧烈一颠,茶水灌了朱文忠一鼻子。
“少爷。”李垚连忙找帕子给朱文忠擦手擦脸。
朱文忠鼻音浓重地说:“别忙活了。”他无意识地嘀咕道,“这个纪逐鸢是什么命……”
“少爷您说什么?”
“没说!回府!”朱文忠不耐烦的把茶碗杵在小桌上。
李垚小心瞟了一眼朱文忠脸色,识相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