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没事最好不要找他,他脾气不好。”纪逐鸢回房去写手令,连自己的令牌一起给他,去看过晏归符,收拾了个包袱,背在身上,出发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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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滁州城里十分安静,零星传来几声狗叫。沈书先爬树上了房顶,他实在不好意思踩别人的肩爬上去。
刘青安静地跟在沈书旁边。
“那边。”随着沈书开始移动,刘青带的四个好手,也跟着动起来,他们伏低身体,尽量贴着屋顶的瓦片,以免惊动巡城的士兵。
沈书停下脚步,他的整个背和腰都侧贴在倾斜的屋顶上,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屋檐外看了一眼。
“就是这里,得下去。”沈书确定地说,“我先下去,你们跟上。”说着,沈书往下滑了一截,收起双腿,望向丈许外的地面,纵身一跃,落在下方一架堆满麻袋的板车上,板车翻向车头一侧,两个麻袋噗噗有声地滑到地上。
四下无人,沈书朝墙头招手。
“就这里?”刘青抬头一看,视线内并无什么客店。
“还得走一会,你们小心点跟着我,我们贴屋檐下走,不容易被发现。”说完,沈书不再回头看,凭借对那一晚的印象,先出巷子,沈书松了口气。感觉这条街道很熟悉,只要顺着长街一直往前走。穆华林比自己高很多,那夜里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沈书估摸着应该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中途长街旁有小巷,但那次是经过了几个巷口,沈书确实想不起了,只有凭借感觉。
“公子,等等。”刘青突然出声,同时一手抓住沈书的肩膀。
沈书猝不及防,背贴到道旁的排门上,刘青做了个手势示意沈书嘘声。
而沈书的脸侧正挨着两副排门之中隆起的分界,无法看见外面的动静。而且沈书也没听见什么声音,等了一会,刘青松开沈书的肩膀,手指向外指了指。
沈书莫名地往外走了几步,这时沈书发现不大对劲了,数十步外,地面上有亮光,窄窄一条,分明是从门缝中透出来的,却比紧闭的门缝要宽。
他们已经快走了半个时辰,沈书加快脚步,一个念头紧紧抓住了他:不会就是他要找的那间客店吧?这个时辰还有人在堂子里吃饭?已经过了三更,在宵禁的州城中,百姓应该都已经安睡了。
尤其现在劫盗四起,闭户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书眉头紧紧拧着,越靠近那个地方,沈书感到有点肚子疼。从门缝里透出许多方桌,条凳倒放在桌上,凳子腿儿纷纷朝天。
沈书呼吸一窒,客店内的布置,就是那晚穆华林带他来的地方。
店内点着蜡烛,却没有人,跟在沈书身后的人全进来之后,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人给刘青使眼色。
刘青朝沈书问:“就是这里?”
沈书缓缓点头,堂子里没人,柜面后面也没有人,摊开着一本簿子。沈书拿过来一看。
“今天没人入住。”沈书把簿子放回原位,对后面的人说,“把门插上。”堂子里昏黄的烛光都来自于一根燃了半截的蜡烛,蜡油还很热,微软的可以捏成各种形状,沈书的手指抠了一下蜡油,让刘青留下三个人就在外面,另外一人和刘青一起,跟沈书入内。
唐兀人开的客店不大,整个院子里只有几间房,其中一间亮着灯。
“我走前面。”刘青谨慎地说。
沈书让他走前头,他四下打量,在记忆里追寻当时同穆华林来时的情形。那晚穆华林让沈书先去睡觉,他同唐兀人在沈书睡觉的房间对面那间房说事情,那间房的窗户上贴着一串红色的窗花纸。
刘青靠近的窗户上,略微褪色的窗花还能看得出原本的红色,风吹日晒久了,有些发黄脱落,被微风吹得瑟瑟发抖。
就在刘青站定脚步时,他突然侧身一闪,银亮的几道镖擦过刘青的脸,叮叮当当落在刘青身后不远处地面上。
“什么人?”屋里有人问,紧跟着他拉开了门。
门里现出一个穿夜行衣的人。
沈书顿时觉得:为什么我们一行不穿夜行衣?真是失策。
那人看了一眼沈书。
眼神交汇当时,沈书心底里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沈书很确定他见过这双眼睛,身形也像。沈书咳嗽一声,从后面拍了两下刘青的肩膀,朝他说:“你们在这里等,我进去看看。”
“可是公子……”
“没事。”沈书不由分说越过刘青,走进屋里。
黑衣人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死了?”眼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额头被一根短箭钉穿,唐兀人的双眼惊恐地睁大,面部皮肤已失去活人的光泽。
“我刚到,来晚一步,看到有人离开,进来一看,人已经死了。”穆玄苍拉下蒙脸布,在黑色蒙脸布的映衬下,显得他的皮肤白得吓人。穆玄苍从窗台下找出另外一盏油灯,点亮,凑近到唐兀人的身边,一格一格打开唐兀人面前这张桌子所带的抽屉。
“你为什么在这里?”沈书问。
穆玄苍回头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追查左司尉。”他打开一个新的抽屉,里面放着巴掌大的一尊菩萨金身。
“你为什么在滁州?我听说你到和阳去了?”穆玄苍把观音像关回抽屉里,接着往下翻。
穆玄苍真的是才到这里吗?沈书的手在唐兀人脸上试了试,尚有余温,确实刚死。
“追查左司尉。”
听见沈书的回答,穆玄苍的动作停下了,他直起身,尖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沈书,他舔了舔嘴皮,玩味道:“你为什么查他?”
沈书正要答话,刘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巡城的士兵在外面撞门,像是要破门进来。”
沈书与穆玄苍匆促一对视。
“各自隐蔽,回客店碰头。”沈书在门后答道。
穆玄苍吹灭手中的油灯,沈书一步跨到桌前,将另一根蜡烛也吹熄。
“翻窗?”
穆玄苍手中剑顶开木柜上的插栓,坐了进去,沈书只得一猫腰,也躲进柜子,穆玄苍关上柜门,费劲地从身上摸出一根长铁丝,将一头弯成钩子,伸出门缝,他虚起一只眼,紧贴在门缝上。
“来不及了。”沈书听见脚步声。
轻微一声响,被更大的破门声盖住,铁丝从门缝里啪的一声缩回来。霎时间一缕光从柜门上方横缝当中漏下,穆玄苍满脸是汗地对着沈书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