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带回城,城里空下来的民宅甚多,拨一处给她们。”纪逐鸢答得很干脆,转过身看过那一众女子,“衣食住行,姑娘们且先自己照应着,待战事稍歇,再为姑娘们安排去处。若有人寻到落脚处,径可离去。”
听到纪逐鸢这么说,沈书垂下头,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
还有些将领议论着横竖这些女人都没地方去,留在军营里洗衣做饭,尽可由军队来保护她们,都被纪逐鸢态度强硬地顶了回去。
徐昺留纪逐鸢说话,直到天快黑时,纪逐鸢才被放回来。
沈书用小炉子煮了点吃的,将肉、菜一律切碎煮在水饭里,帐篷里的空气被饭香浸透,十分温暖。
“慢点,当心烫!”沈书哭笑不得地看到纪逐鸢把吃进嘴的饭又吐了出来。
纪逐鸢满脸发红,不大好意思地说:“饿了。”
“白天吃了吗?”沈书问。
纪逐鸢摇头。
沈书把肉菜粥吹凉,翻出中午没吃的干粮,泡在浓郁的汤汁中,看着纪逐鸢吃。
“你吃。”纪逐鸢顺手喂给沈书一勺。
沈书猝不及防,又不能吐出来,只得吃了,又说自己不饿,让纪逐鸢快点吃。沈书起来把纪逐鸢脱下的脏衣服都拿出去,有人拿去洗,沈书则到外面将绳子上好不容易晒干的单衣衬裤全收进来叠好。
吃完饭,纪逐鸢到河边洗澡,沈书便牵他的马去喝水。马低着头啃岸边冒青的野草,这是纪逐鸢新得的战马,一身皮毛黑得发亮,膘肥体壮,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
沈书抬头,瞥一眼站在河里洗澡的纪逐鸢,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洗澡,趁着夜色,不易被人看见。月光倾洒在纪逐鸢强壮的身体上,他身上又添了些许伤痕,头发湿漉漉地垂在窄瘦的腰上。
沈书忍不住又看了看马,手在马背和马臀上轻轻拍了拍。
这夜纪逐鸢一直在沈书耳边说话,沈书却没怎么听进去,他心中有一股干渴,只恨不能同纪逐鸢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话也不想多说一句。纪逐鸢将沈书手上的绷带拆了,舌尖弄得沈书手掌里湿润的一片。
那是新伤,一阵阵刺痛,但在更加巨大的刺激下,痛觉便不明显,反而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沈书是在剧烈的爆炸声里醒过来,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两人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起身穿戴。
“不要急,攻不进来。”纪逐鸢将沈书的手包好,想嘱咐他几句,却知道沈书不会听,最后只让沈书现在便招来张隋。
张隋入内时沈书和纪逐鸢紧紧抱在一起。
张隋咳嗽一声,但没有出去。
分开时沈书顾不上害羞,他隐约知道张隋可能早已察觉自己和纪逐鸢的关系。
纪逐鸢当着沈书的面,吩咐张隋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要让沈书去最危险的地方。一旦城外的寨子破了,无须进绍兴城,带他回隆平便是。
沈书眉头一蹙,没说什么。等纪逐鸢走后,沈书刚要说话。
张隋屈膝,单膝跪地,抱拳朝沈书说:“属下唯少主的命令是从。”
沈书放下心来,他已穿好了棉甲,带上兵器,出帐篷时便看见整个营地里火把林立,士卒乱窜。人群的叫嚷声不绝于耳,无数军旗在眼前晃动,各营匆忙集结。
不远处的村寨也点起了灯,唐让按着剑快步跑来。
“昨天那些女人送进城了吗?”沈书拉过唐让。
“今天送!”唐让满脸是汗,“探子来报,敌军要从昌安门绝我军粮道,半夜里有人从官河偷运木料,已在太常山石佛寺结了寨。我军派出砲军和火器队即刻前往,元帅包玉、总管倪昶正在急攻。咱们这边可用的兵全要增援石佛寺,吕公严令要立刻拔了敌寨,否则粮道断绝,必有哗变。”
“你怎么还在这?!”沈书诧道。
唐让:“千户大人让我跟着你。”
沈书眉头紧锁,从抱姑堰都能听见这隆隆的炮声,吕珍是铁了心要打掉胡大海在石佛寺安扎的营寨。不知道那头有多少人,更不清楚领兵的是谁,这时再要给胡大海传什么消息,也来不及了。
沈书看看四周,让他去杀胡大海的兵,那些都是曾一起浴血奋战的同袍,让他背后朝淮军捅一刀,这些日子同吕珍手下这些拿起刀枪剑戟的农民朝夕相处,大家一起顶着毒日头挖沟造墙。
生平第一次,沈书心中强烈的不安在咆哮:都是同一片土地上长起来的人,为何要刀兵相向?
“少主!”张隋摇撼沈书。
沈书回过神,朝唐让下令:“这会乱起来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人送那些女子,若没有,再找几个弟兄过来,咱们把她们先安全护送进城。”
天渐渐亮了起来,女人们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唐让找到了她们的栖身之处,就在马棚旁的一顶帐篷里蜷着,个个脸上脏兮兮的。
一个肥胖的管军带了三十个人看着女子们。
沈书见当中有两个姑娘裸着肩,顿时大怒。
那管军眼角眯成一条缝,高高抬起下巴,手里的剑挥了挥:“谁管着你的,这些娘们我们会送回去,无须旁人斜插一杠,你们走吧。”
“挨欺负了?”沈书没有理会管军,蹲下身,他发觉女人们在他靠近时都忍不住后缩,便不再向前。
管军勃然大怒:“什么东西,干你屁事!还不滚蛋!”话音未落,管军突然尖叫一声,然而营地里乱糟糟一片,这点响动算不上什么。管军惊恐地低头,看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他恍恍惚惚觉得剑锋已经刮破了他的脖子,双腿一抖,热淋淋的液体从裤管里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地。
“姐妹们拼死抵抗,没有……没有让他们……”一个歪嘴的女人答。
沈书闻言,放下心来。
“唐让,带人去牵马,两人一匹。把咱们队的牵来。”
“不能骑马。”张隋道,“四处都在交战,骑马太显眼了。”
沈书正在犹豫,方才答话的女子说:“我们可以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