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出第二支箭时,水已经没过沈书的腰际,他弃船向岸边游去,混乱中沈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匕首刺中了几个人。
“呼……”沈书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水,上岸后他仍不放心,朝林深处走去。弓箭被放在一边,沈书脱下靴子,匕首被他倒抓在手里,割开布袜和裤腿。沈书咬紧牙关,坐在地上叹出一口气。被水泡的青白的皮肤上,有两道长长的伤口,在水下时有人偷袭,万幸的是没有伤及要害。
这个水平。沈书抿了抿唇,目光变得茫然,他的头靠在树干上,闭起眼,判断来人应该不是暗门的人。手里的功夫那么差,怎么可能为暗门所用?
那又会是谁呢?
等等。
今夜既有李维昌要劫粮,又有赵鸣的同伙要劫粮,追杀自己的,会不会是此外的第三方?
“主簿大人!”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沈书吓了一跳,同时也松了口气,来人是纪逐鸢的手下,两个兵士浑身湿透地踉跄着走过来。
其中一人肩膀受了伤。另一人则一眼看到沈书的脚,脸色顿时变了。
“小伤,没事。都甩掉了?”沈书从裤腿上撕下布条,简单把伤口裹住,离船过于匆促,他手上没有烈酒也没有伤药,只能等回去再处理。
“不知道,没人追上来就是。”受伤的士兵顾不上处理伤口,朝沈书说,“咱们没船了,如何回大船上去?”
“找找附近有无民家,我哥发现我不在,会派人搜寻。”李维昌去办正事,无论他还是纪逐鸢,只要发现自己不见,一定都会派人沿着江岸附近搜索。没有船,着急也无用,何况粮船都遭到袭击,回去也是添乱。
沈书身上钱也没带,手下找到的民家只有一个柔弱的妇人在家,带着个还没有沈书膝盖高的小儿。沈书身上也没带钱,一时窘得不行。妇人被他们三个狼狈的样子吓坏了,连门也忘记关,便转回屋中抱起小孩,走出来在院子里看见沈书和他的两个“同伙”,她的本意显然是要夺门而逃,却又不敢从沈书三人的面前跑过去。
“嫂子,我们不是坏人,只想借住一宿,天亮就走。”一个手下边说边比划。
妇人看到他手中摇来晃去的刀,骇得脸色发白。
沈书下令让两个手下把兵刃丢在旁边,沈书的左臂不至于无法行动,到底有伤口还是会痛。手下帮他将弓从肩上取下,沈书的匕首向来是藏在靴子里,横竖不会吓到人,便不管了。
妇人抱着孩子戒备地看他们半晌,终于没说什么,转身回屋,她再出来时,看到沈书三个还在院子里规规矩矩站着,没有向前多迈一步。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湿透,地上积了一小洼水。而且个个看上去都很狼狈,模样长得不像外族人。
妇人只瞥他们一眼,立刻就低下了眼睛,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很难听清,从窗户下摸出一根蜡烛,再次进屋,出来时她手里的蜡烛已经点亮。妇人推开旁边的一扇门,侧身,却没有正眼看这些陌生的男人。
沈书松了口气,朝手下说:“去那屋歇会。”
“谢谢嫂子。”
“谢嫂子。”
“多谢,等明日我们的人找过来,必然重谢。”沈书郑重其事地朝那妇人作揖行礼。
妇人一手掩住脸,避让不及,飞快地退开,从屋檐下走了。
没过多久,那妇人烧了热水,拿来剪刀,一坛酒,一些粗布。她把东西都摆在门边的小凳上,欲言又止地看沈书。最后她也没有同沈书等人说话,弄完这些便回房去。
“没吃的。”一个兵士把手圈在嘴边,小声地说。
“没拿大棍子把你打出门去已经很够意思了,快拿过来,给主簿料理料理伤口。”
三人中只有一个人没受伤,他只得认命地服侍两个伤员。
沈书无法判断是什么时辰,只隐约知道这肯定是后半夜。他们一路过来,沈书都留下他和纪逐鸢才知道的暗号,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沈书也犯起困,便在冷硬的床上睡了会。已经落魄到这地步,沈书让两个士兵也到床上来睡,身上的衣服又湿又冷,三个人挤在一起,稍微能取一些暖。
沈书是被人摇醒的,天还没亮,纪逐鸢跪在榻上,难过地翻看他用布条随便扎起的伤口。
“哥!”沈书激动地叫道,抱住纪逐鸢的脖子,知道纪逐鸢应该已经把手下打发到外面去了。
纪逐鸢拉下沈书的手,解开自己带来的布包。
“换衣服,怎么能这么睡?”纪逐鸢解开沈书的文士袍。
天气不算冷,但裹着湿衣服睡了这么久,沈书已经有点头痛,勉强忍着。
“别动。”纪逐鸢用匕首割开沈书臂上伤口周围的布料,眉头紧皱起来,“伤口上过药了?”
沈书嗯了声。
纪逐鸢却二话不说拆开布条,伤口被水泡得发胀,割得不浅。纪逐鸢用力按住跳动的眼睑,长吁一口气,脸上皮肤紧绷着,一边用烈酒清洗伤口,一边看沈书的反应。
沈书很能吃痛,一声也不吭,他知道忍过最初灼烧一般的疼痛,伤口便会麻木。
药粉撒上去时,沈书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看纪逐鸢的脸色。
纪逐鸢低下身捞起沈书一条腿,沈书的裤子破破烂烂,包扎过的地方十分明显。看过伤口,纪逐鸢的气也消了。
“哥。”沈书目光闪烁。
纪逐鸢板着脸看他,没有应声。
“我没事,也不疼。”沈书还光着半身,畏寒地瑟缩了一下。纪逐鸢沉默地给他穿好衣服,示意他坐到床榻边缘。
沈书便躺下去,伸直两条腿,由着纪逐鸢给他换裤子,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也不好再窝在潮湿的床上。纪逐鸢抱他起来,沈书不安地叫道:“我能走。”
“你走个屁。”纪逐鸢语气不好。
沈书不敢动了,仍觉得十分尴尬,便把头埋在纪逐鸢怀里。出门后想起来,抓着纪逐鸢的衣襟靠在他的耳畔说:“带钱没有?”
“已经谢过了。”纪逐鸢低头以唇碰了一下沈书的额头,“别乱动,一点也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