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纪逐鸢看到了自己被带走,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还是他已经赶到了,在等待时机?沈书疑神疑鬼地往窗户上看了眼。
塔尔古金面有愠色,正要上前揪沈书的膀子,被爱猷识理达腊制止。
沈书回过神,谦卑地向皇太子做礼,却没有行跪拜大礼。
爱猷识理达腊双眉微扬,嘴角上翘,不以为忤,反而点着头笑了起来:“斯钦巴日择了你来做他的关门弟子,想必也有你的独到之处。你师父叫你进京,是有什么话要讲给我父汗听吧?”
沈书赔着笑,低头回话:“师父只是叫我进京,让皇帝陛下瞧瞧小民生成什么模样。”
“哦?你是有三只眼睛还是四只鼻孔?”爱猷识理达腊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中,派悠然自得,手抓着腰上的挂玛瑙珠子把玩,眼角余光瞬也没有离开沈书,边打量他,边像在思索什么事情。
爱猷识理达腊看沈书只是笑,没有接话,换另边靠坐着,换了个话题问:“你师父现在在什么地方?”
“师父的行踪,向来不许任何人过问。”穆华林神出鬼没,人尽皆知。果然,沈书看见爱猷识理达腊理解地点了下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的手仍在那串珠子上绕圈。
“你什么时候进宫?”
爱猷识理达腊说话同时,塔尔古金向前走了步,浑身散发着凛然威势,他嘴角斜撇,既是轻蔑,也是威胁。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沈书索性照实说了,穆华林让他进京后去找自己曾经的部下,安排进宫觐见。
“是他的人。”塔尔古金听说那名怯薛的名字,低声朝爱猷识理达腊说。
“明日卯时。”爱猷识理达腊重复道,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书,“你师父没有叫你带什么东西给我父汗?”
沈书茫然抬头。
爱猷识理达腊看到他的神色,心中有了判断,说:“明天见完我父汗,塔尔古金会在宫门外等你,届时你跟着他过来,我们再谈。”爱猷识理达腊根本不给沈书多说句话的机会,吩咐完便让塔尔古金送沈书出去。
直到走出院门,侧旁闪出来个人影,沈书看清是纪逐鸢,连忙做个手势。纪逐鸢顺势抓住沈书的手腕,将沈书带入怀里,两人隐在片花木阴影中。
男孩清脆的笑声带着几分撒娇的亲昵,半推半就地被吃醉酒的赌客按在墙上胡乱亲吻,男孩腰上的佩饰碰撞出杂乱的响声。
沈书脚底下踩到树枝,咔擦声。
幸而那两人正片火热,根本听不见这细微的动静。纪逐鸢示意沈书跟上,两人矮身从空隙中穿出草木交缠的花园,走到石子小路上,这才松了口气。纪逐鸢摘去沈书头发上的树叶,视线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满脸担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直走出很远,回到吵得人耳朵疼的赌坊内,沈书安抚地抓着纪逐鸢的手臂,在他耳畔低语。
纪逐鸢点了点头。
沈书和纪逐鸢刚走进堂子里,便有站在楼梯旁的两个蒙古大汉走来。
“跟上他们。”纪逐鸢侧低头说。
四人视线短暂相接,那两人话也不多说,就朝楼上走去。
纪逐鸢勾住沈书的手指,牵着他起上楼,到二楼时松开沈书的手,他走在沈书前面,手按在剑鞘上,戒备地回头越过沈书的肩头,看了眼沈书身后,再看楼下。
满堂的赌客醉生梦死,银钱与骰子声震耳喧天。
沈书则四处打量二楼的情形,赌坊二楼排都是房间,每间房的房门都关着,那两名大汉带他们走到尽头。
纪逐鸢使了个眼色。
沈书站住脚。
其中人推门进去,另人就在门外,双手交叠握在身前,上下打量沈书和纪逐鸢,眼神无比傲慢。
这让沈书立刻想到塔尔古金,蒙古人的个子并不很高,但他们总是下巴微扬,细长的眼睛夹成条缝,仿佛你是他眼缝中的只苍蝇。
穆华林长得并不很像蒙古人,他曾说他有半汉人血统,其实并不很像汉人和蒙古人的后代,有那么点像西胡人,却又不像康里布达那样典型。沈书飘远的思绪被门里出来的蒙古人打断。
那人操着生硬的汉话让沈书和纪逐鸢入内。
进门时纪逐鸢短暂地握了下沈书的手,十分小声地对着沈书的耳朵说了句:“别怕。”
沈书并没有害怕,但进门,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藏香还是让沈书皱了下眉头。
室内竟坐着名僧侣,白发白须,额头刻着深深的皱纹。沈书目测眼前这名半垂双眼,手持念珠的僧人至少有七十多岁。他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放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箱子看上去朴实无华,木头被人摸了不知道多少遍,表面的色泽光润但灰暗,包浆看着有年头了。
但这大小,让沈书很难不联想到件所有人都在争夺的宝物。
“云都赤托我保存此物,我将它带到过许多地方,从未打开看过。既命二位来取,想必你们都知道是什么,不妨在此验货。”僧人见沈书和纪逐鸢无动于衷,又道,“待你二人离去,老僧的使命已尽,便不再理会任何凡尘俗务。”
“打开看看?”得到沈书点头,纪逐鸢眼神示意沈书站到侧旁。
虽然沈书不觉得这小小的木匣里能藏什么机关暗器,还是照纪逐鸢的暗示让开了。
纪逐鸢拔出腰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