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挂在西天上,红红的光洒在天地间,格外柔和。旁边的水池里,荷花已经盛开,硕大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院子外面的大榆树上,叫了一天的鸣蝉终于累了,叫声低疏起来。
王宵猎举起手,抓住一朵飘落下来的梧桐花。拿到鼻子边闻了闻,带着香甜的气息。用嘴嘴轻轻吸花的中间,一滴清甜的花蜜进入嘴里,让人的精神一振。
把花轻轻丢到一边,王宵猎道:“不知不觉,梧桐花也开始落了,最热的日子也来了。今年的夏天一直不十分热,房间里也能待下去,倒是还好。”
陈求道道:“是啊,今年不热,真是难得。襄阳这个地方,夏天热的时候,没处躲,没处藏,真真是烦躁死个人!又不似开封洛阳,冬天有冰能藏起来。这里夏天连冰都没有!”
王宵猎笑道:“今年不同了,有冰了。我们用火炮,火药多。火药里的焰硝,放到水里后,能把水凝成冰。虽然不如天然的冰好味道,也能用了。”
说着,王宵猎吩咐士卒端了一些吃食过来,放到桌子上。
盘子里放着四块糕状物,看起来微微地冒着热气。上面撒了几颗樱桃,甚是可爱。
王宵猎对其余三人道:“这是利用焰硝,新制出来的雪糕。与冰酪有点像,不过更加可口。此物制作不易,放时间一长就化,大家都来一块。”
陈求道先取一块在手。手刚一接触雪糕,不由惊道:“此物是冰的!适才看冒热气,我还以为是热的呢!这种天气,这真是神物!”
陈与义和汪若海两人听了,也各拿一块,稀奇不已。
王宵猎道:“当然是冰的。这样天气,若是热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吃。”
说着,四个人一人吃了一块雪糕,顿觉神清气爽。
吃过了雪糕,四个人饮着茶,坐在梧桐树下闲说着话。
说过了最近的军政形势。王宵猎道::“金军从东线撤军,主攻西路。虽然破了陕西路,但面对秦巴大山,想翻过去没有那么容易。这两年间,可以说天下没有大事。”
陈求道道:“朝中秦桧二月拜参政,初附宰相范宗尹,倒也无事。不过,最近范宗尹不得官家的信任,秦桧又附和官家,排挤范宗尹,凭空生出风波。下半年,朝廷只怕不能说是无事。”
王宵猎笑了笑。道:“我们在千里之外,朝中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去多管了。只要安心治好管下的地盘,练好我们的军队,不让金军南来,就足够了。”
汪若海道:“镇抚说的是。我们不只在千里之外,而且镇抚手握重兵。若是干预朝中事务,只怕会惹人心疑。不如不闻不问,看着就好。安心管好我们的事情。”
陈求道叹了口气:“唉,镇抚练出十万精兵,一两年间正该提兵北上,恢复中原才是。现在朝廷的局势,实在让人没有信心。朝廷下不了决心,我们又该怎么做?”
王宵猎道:“江淮、两湖盗匪如麻,一两年之间朝廷把这些地方平定已是大幸。恢复中原,总要两三年之后才敢想了。说起来,真是我们命好。建炎二年的时候,宗留守招集天下英雄于开封,其他地方相对空虚。年底我灭杨进,周边十几州,均无兵把守,一下子占了这么大地盘。若是现在,想占十几州,可不是容易的事。说起来,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陈求道、陈与义和汪若海一起点头。王宵猎说的不错,他确实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占了最广大的地方。而且一两年间,周围没有劲敌,可以从容发展。
当然,有这种机会的不只是王宵猎,还有张用、孔彦舟、李成等许多人。只不过他们占了地方之后,无不穷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只是人数大增,却没有形成稳固的根基。现在看起来,就是能力的差距了。这些人没有理政的能力,机会来了,他们也抓不住。
陈与义道:“现在看起来是一切都好,却也存在不少隐忧。最近几个月,我留意治下吏治,实在让人不能乐观。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地方法令不一,政事很混乱。许多官员能力不足,做事糊涂,让上下皆手足无措。这种局面,应该尽快改善。”
王宵猎道:“我们官员不足,做事的人少嘛。一年多以前,对我总是有怀疑,治下纵然有人才,也不愿意投奔。到了去年下半年,才好了一些。到了今年,就好很多了。有许多乡贡进士,还有南下来的官员,都愿意出来做事。用好了他们,官员的问题就不用太担心。”
陈与义看了看陈求道,只是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王宵猎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是既然有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用?明明到处缺人。我不是不用他们,而是要培训好了再用。不经过培训就用,不只是做坏了事情,还带坏了官员。我们的作风,很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现在的大好局,就会消失。再想回来,要用十倍百倍的精力。”
汪若海道:“镇抚的意思,就是设立学校?让这些人先进去学习?”
王宵猎道:“学校只是一个方面,并不能只靠学校。我目前的估计,要从这些人中选出来真正可用的人才,怎么要三年。在学校里面学习一年,不做主官实习一年,真正在实践中学习一年。三年之后,留下来的才是真正堪用的。此事不能急,我们要慢慢来。”
陈与义道:“许多南下官员,本就在朝中为官多年,什么都懂的。他们要学什么?”
王宵猎抬起头,看着西边的太阳,一时间没有说话。一朵梧桐花从头顶上飘飘扬扬掉下来,王宵猎伸出手,轻轻抓在手中。花微微泛着紫色,长长地向上伸长,到了顶端裂开来,展开几瓣。里面几根花蕊细细弱弱,透着晶莹的颜色。好似还能够看见,上面带着的花蜜。
过了一会,王宵猎才道:“我怕的,就是这些人什么都懂。以为做了几年官,就懂怎么做官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懂的。官应该做什么,怎么做,说实话,现在我都不能够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应该怎么办呢?我们现在,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陈与义叹了口气:“镇抚,朝廷治理百姓数千年。怎么做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有人做得好,有人不做不好,如此而已。只要加强监察,把贪赃枉法之徒尽数重惩,就够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不够的,远远不够的。参议,这件事情,你想的太简单了。”
汪若海道:“那么镇抚说,要怎么做呢?”
王宵猎道:“一时之间,我也不能够清楚。只有大致的原则。按这个原则去做,在做的实践中,才能真正体会到怎么做官。才够明白,有多少事情官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