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为首的是一中年人,而三个年轻人与之相陪,不知双方是何关系。不过看对方的衣着,俱是绫罗绸缎,又正襟危坐,相貌俨然,不像是寻常人。
黄明远前施礼,自言姓黄,也未说明身份,只言来此游玩避雨。而那个中年人也通了名号,此人竟然是反佛斗士傅奕。而三个年轻人则分别是王通、薛德音、盖文达三人。
此三人者,虽然在后世声名不显,但在思想界、文学界皆为隋末唐初的重要人物。尤其是王通,乃是隋末最有名的思想家。
黄明远闻三人身份便欣喜,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贸然,便加入几人的论述之中。
此时傅奕声名不显,而王通、薛德音、盖文达皆是年轻人,思想开放,也没什么忌讳,虽然觉得黄明远此举有些冒昧,但也不以为意,便再次一起相谈。
原来几人刚才正为是不是要完全禁绝浮屠而争辩。浮屠者,佛家也。
黄明远听了立刻了然,自南北朝以来,思想正处于儒、佛、道三教争衡碰撞的思想动荡时期,传统儒学教育的正统地位受到严重威胁。这一阶段,佛教后来居,尤其是那张有名的圣人图,便是体现。三教之中,释迦摩尼高举首位,而孔子和老子相陪,着实刺痛了无数儒家弟子的心。
傅奕是儒道兼修,而王通、薛德音、盖文达三人都是正宗的儒家弟子,双方自是皆对佛教没有什么好感。
二方争辩的,是到底如何对待佛教。傅奕作为历史有名反佛斗士,极为激进,主张要绝对的禁断佛教;而王通等人则相对温和一些,认为一味地排斥佛道并非良策,而应探索一条融汇三教的合理途径。
黄明远一听,便明白这几个人在此自嗨呢。现在杨坚一家都是佛教的支持者,在大隋搞哪门子禁佛。不过黄明远也不吃惊,毕竟读书人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然靠不靠谱便不好说了。
实际不独傅奕众人争论,实际黄明远也对佛教之事感到担忧。
佛教问题的兴废在中国纠结了一千多年,后世还信奉者都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二人的话黄明远听明白了,傅奕的话主张若说还是愤青发作,要一刀切,过于极端;而王通的主张则纯属知识分子的软弱性发作,人家都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想和人家合作,这时候不是应该先打垮对方再谈其它。不过知识分子要有这种魄力,儒家也不会让佛教压着打了。
傅奕估计也不满王通的主张,辩驳道:“浮屠不讲君臣父子之义,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从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贮;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钱物。百姓通识者少,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乃追既往罪过,虚求将来的幸福。遂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科禁,触犯法律。其身陷刑纲,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以图免其罪。”
“好!”
陈远听了,不由自主地赞叹道。陈远家族素以曾祖父陈庆之为荣,心向故梁。当年梁武帝崇佛,天下无人能及,可侯景之乱,向和尚们求一饭而不得,最后饿死,陈氏家族能不痛恨佛教。
这个时代大家抨击佛教,无不以梁武帝之事举例。
陈远的叫好引得众人侧目,不过陈远也不在意,他素来对佛家没好感,如能禁佛,自是大力支持。
“傅先生仗义执言,可谓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