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里,房间里恐怖的啃噬声从未停止。
深紫色的血液铺满地面,鹿伏兎砂糖干呕着吐出口中腥臭的咒灵肉,被啃得残缺的尾巴、身体因为疼痛而不住颤抖。
咒灵肉真的难吃……
难怪它们都拼死了想吃被她藏起来的甚尓……他绝对比她好吃太多了吧....?
鹿伏兎砂糖混沌不清地想着,身体机械地将与她搏杀失败的咒灵堆在身前,垒成暂时的防线。
她觉得自己大概支持不了太久了。
延展的自己已经少了近乎三分之一的身体,原本还勉强算得上圆润可爱的身躯现在到处都是被啃噬出的缺口。除了疼痛之外,这种恐怖丑陋的样子,更让她绝望。
不如死掉算了,她想。
伸出同样残缺的爪子,鹿伏兎砂糖愣愣地看着上面沾满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咒灵的血液,眼泪根本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掉在上面,冲刷出小片洁净的灰色皮肤。
可是,她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如果她死掉了,甚尔也一定会被吃掉的。
她不想这样。
如果保不下他,那她进来干什么,吃一送一吗?
她不吃这种亏。
就在她胡乱想试图分散疼痛时,挡在前面的防线再次被啃咬出缺口,一个螳螂模样的咒灵从中钻了小半个头进来。
突出的复眼“骨碌骨碌”地转动着,咀嚼式口器还在翻覆咀嚼着口中腥臭的咒灵肉,但这些明显还不够,丝毫抚慰不了它的食欲。
它需要更美味的食物——
比如人类。
鹿伏兎砂糖恐惧地缩起身子,朝楼梯间隙里尽量贴近,生怕被它发现。
近在咫尺的黄绿复眼一直在不停转动,似乎没有找到目标般,螳螂咒灵朝着缺口位置回缩了小段距离。
见状,她紧张地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咒灵节节后退,直到快要退出缺口,才稍稍松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毫无防备的———
螳螂咒灵针尖般的单眼倏地瞄准了她,刀锋般锐利的前肢同时猛地从尸墙外侧对穿而出,直直插入浑身柔软的咒灵身体。
“镰刀”入得极深,甚至划过被护在中心处的小孩儿嘴角,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
唔嗯。
一声闷哼从灰色咒灵口中发出,眼泪多到连眼前的视野都被模糊。但她却没有急切地想要逃离,反而用缠在小孩儿腰间的尾巴将他向后一拉,自己猛地朝前一冲,将柔软的身体当成刀鞘,死死封住了咒灵的刀锋。
随即,仅剩的四五只爪子将吓人的口器按住,鹿伏兎砂糖咬紧牙关,将剩余的爪子蛇般缠上“螳螂”脆弱的颈部,狠狠抠进去,使劲向外一扯——
骨肉撕裂的声音,喷洒在她身上的腥血,以及手中还在咀嚼的头颅....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反胃。
闭着眼将手中的东西使劲往外丢去,暂时堵住的缺口似乎又能争取一些时间了。
她想要将支离破碎的身体从镰刀上抽出来,去看看身后的甚尓。但只要动一下,那刀锋上的一排排坚硬锯齿就仿佛在撕咬她的内脏。身为咒灵的本能在警告她,如果她把自己抽出来,身体会立刻破成两半。
她会死掉的。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快了。
血液在快速的流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还把自己认为是人类的原因,她这具咒灵的躯体似乎也遵循着人类的设定。
呼吸减弱,心跳变缓,浑身冰冷到让她不住颤抖。
濒死之际,低级咒灵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尽,手上染血的紫菖蒲手环被滴落的泪水冲洗得尤为艳丽。
鹿伏兎砂糖又轻又缓地吐了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将身体再次延伸。
灰色的皮肤在延展中逐渐变浅,在过于黑暗的房间里,甚至成了唯一的光影。
将黑发正太小心地护在台阶间隙和她仅剩躯体支起的安全空间里,咒灵琉璃般光润的乌瞳开始变得黯淡起来。
不知道今晚的青松庭还会不会降温....?
她莫名地想着,眼皮却再也撑不住地渐渐耷拉闭合。
良久,清浅的呼吸越来越弱。
直到最后彻底停滞在这狭间里——
无人知晓。
...
冰凉的水滴不停滴落,唇角的疼痛一直在扩散……
就在一只咒灵即将咬上小孩儿裸露的脚踝时,黑发正太仿佛提前预警般倏地睁开了眼。只见他身姿灵巧地一侧,再顺势抬脚狠狠朝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一踢——
看不见的咒灵头颅被他强劲的力道直接踢碎飞出,落在远处瞪着眼,扭曲尖叫。
“又是……工作消息吗……”
禅院甚尓看不见情况,只是无表情地舔了口唇角伤口流出的血液,绿眸晦暗。
他摔下来的时候,是在这个位置吗?
没想太多,他抓紧时间抬头目测了间隙的大概高度,跨前一步,小腿绷紧,猛地起跳,双手轻易便攀上了头上石阶的边缘。随即腰腹用力,一个撑跳跃,小孩儿尚未长成的身影宛如搏击猎物的野豹,落上台阶。
毫不犹豫的,他径直朝着阶梯尽头跑去,直到跑到石门跟前,再无路可退,他才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浑身紧绷地背靠石门坐下。
侧头看向石阶下方看不清的深邃阴影,禅院甚尔突然莫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是错觉吗?
那个时候,似乎一直有水滴不停落在他这里,冰冰凉凉,很像是有什么在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可这里是咒灵堆,怎么可能会有眼泪出现在这里,还不如说屋顶漏水之类的说得通。
禅院甚尔一脸困惑地皱眉,突然飞快地单手撑着身体退后半步,但依旧没来得及完全避开攻击。
上衣被划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皮肤渗出血痕。
甚尔暗绿的眼一凛,毫不犹豫地伸腿直接从某个方向猛地一扫,将原本伏在他面前龇牙咧嘴的咒灵连带后面的一大串,直接踹了回去。
不能死在这里,他想。
白沙青松庭里,“她”还在等着他回去。
…
残阳如血,斜斜的照入甬道,将石门后粘稠的血色衬得宛如地狱。
石阶尽头,黑发男孩半昏厥地蜷缩在石门之下,浑身浴血。他身下,是数不清的咒灵断肢,将整条石阶都快要覆盖完全。
“甚尔!”
禅院直毘人见状,眉头紧皱,俯身准备将人带出这满是令人作呕腥臭的咒灵堆。
甫一碰触到小孩儿的衣襟,像是触动了某种警报,小孩儿微阖的双眸猛地睁开,暗绿的眼在黑发下闪过凌厉的寒光,身体在主人半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肌肉牵动全身,宛如幼狼威胁的低嚎,直接对禅院直毘人发起进攻。
禅院直毘人吃了一惊,下意识格挡住甚尔已是强弩之末的攻击后,反手在他脖颈后就是一个手刀,把人劈晕过去。
将人拎在手里,禅院直毘人眯眼扫过他唇角的刀口,以及身上各处的不同的细伤,忽然朗笑出声。
可惜了。
如果有咒力的话,即便一点点,这小子也足以成为让禅院更进一步的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