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伏兎砂糖闻言,反而抬起眼有些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和甚尔经常扫落在眉骨、颈窝上的服帖黑发不同,禅院甚一的头发总是根根炸开,披散在浑身,宛如一头随时随地都会暴怒的鬃狮。
明明是兄弟,却毫无相似。
少女收回了眼,迈开步伐。
禅院甚一喜欢她吗?
她倒觉得也没有那么喜欢。
只是执拗地抢夺着,就像她是一块勋章,一个奖杯,一个让他感受胜利的战利品。
至于和谁在争抢,大概是甚尔吧……?
她其实也不太懂。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天色也越发暗淡下来。
厚重的积云压在天空上,似乎预告着今晚有暴雪将至。
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池庭前院,前方背影高大健壮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
鹿伏兎砂糖眼前一亮。
池庭是禅院甚一的院子,他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心下一阵暗喜,结果禅院甚一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念想。
“进来。”
鹿伏兎砂糖没动,而是慢吞吞道:“甚一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她想回去了。
“待会奈绪会送三味线过来。”
禅院甚一背对着她,声音稍冷,“为我弹奏几曲再回。”
“......”
有毛病。
但是鹿伏兎砂糖也不敢直接怼他,她要顾及到奈绪。
花了三秒钟调整心态,少女重新皮笑肉不笑地应下,跟在他身后进了池庭。
池庭里依旧到处都是水汽。
叮咚的清泉流水在夏日里是解暑的小调,在凌寒的冬日里则是变成了割人的冰刀。
这里未免也太冷了吧……
少女苦着脸,正坐在他们第一次碰见的露天长廊上,打了个寒颤。
一室无言。
矮桌上的茶水泛起袅袅热气,鹿伏兎砂糖手僵得不行,终于忍不住慢吞吞地从袖口伸出来,捧起了茶盏。
瞬间,温暖顺着杯壁传递过来,她的手指终于少了点要被冻掉的感觉。
禅院甚一正坐在少女对面,原本因为少女的老实而舒展些的眉峰,因为一抹陡然出现的银闪戾气丛生。
素白的银圈套在纤白的无名指上,中间一颗暗绿的钻石正在隐隐生辉。
砰——!!!
矮桌顷刻掀翻在一旁,脆白的茶盏摔得七零八碎,热气瞬间消失在霜寒的空气里。
一阵天旋地转,鹿伏兎砂糖毫无防备地被男人按倒在地上,乌黑的眸子惊恐地睁大,倒映出禅院甚一暴愠的面容。
“告诉我。”
压低的声线带着暴戾冰凉,“你是不是被甚尔碰过了?”
过于压迫的陌生躯体让她浑身发颤,甚至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不行,她要镇定。
鹿伏兎砂糖死命咬住牙根,直到疼痛和鲜血冲散了些许恐惧,她才苍白着脸开口道:“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
禅院甚一捏住她的下颌,单膝压住她腿,眼神暗得吓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
少女的声音尤带颤抖,语气却格外决绝,“我不是和你有婚约的人....”
心脏猛地收缩,泛起疼痛,她却没有收回话语,“我不是...乐言寺砂糖……”
“不论你是或者不是,你只能属于我。”
禅院甚一俯下身,“你觉得甚尔爱你吗?”
“他只知道你是乐言寺的血脉,他想让你诞下优良的后代,得到禅院的承认。”
“你以为他为什么一直留在禅院,至今不离开?”
禅院甚一眼神冷下,“因为他一直想要得到这里的承认,所以才像只狗一样赖在禅院,窥伺着不属于他的机遇,我那卑劣的弟弟。”
鹿伏兎砂糖怔住,心尖上的恐惧突然被疼痛吞没。
原来是这样……
离开禅院,脱离禅院,那就意味着永远也无法得到禅院的认同。
所以甚尔为了她,放弃了这份漫长的等待吗?
良久,少女面无表情地别开眼,低声说道:“放开我....”
这里的每个人都看不起甚尔,但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又嫉妒恐惧着他,矛盾到让人好笑。
禅院只论术式看人对吧……?
鹿伏兎砂糖看向廊檐外的清冷白雪。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她祈愿将来有一日会出现一个人。
那人有像甚尔一样乌黑的头发与翠绿的眼,却拥有禅院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十种影法术。
他会有雪一样干净的性格,与禅院格格不入。
禅院渴望着他,他却不屑于禅院。
他会……
回应甚尔的期盼。
随着少女心底祈愿的出现,一颗星子突然从夜空坠落而下。仿佛在回应她的祈愿般,细碎的光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缓缓汇聚于神秘的生命孕育之地,生根发芽。
直到某一日——
星辰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