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悲哀的,莫过于死亡都要被世俗所牵扯。
我在何圆媛母亲的花店工作,若是一声不吭就死掉,她们会以为我只是旷工。以何圆媛母女的善心程度,很可能会把工作位置给我保留,发现实在联系不上我才会另寻他人。
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工作要找人替,增加了其他员工的工作量,而且还耽误了何母的时间。
这样会给她们造成麻烦。
我现在住的这个小破出租屋不是我家,如果我在这里跳楼身亡,左邻右舍一定会议论纷纷。虽然我不是死在屋里,但毕竟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很多人会介意自己住的屋子曾经死过人,也许房东这间屋子就再也租不出去了。
这样也会给房东造成麻烦。
……烦死了。
为什么我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候还要考虑这些?
所以说,人活着真是太艰难了。
只要我还能呼吸,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就要顾及着周围的一切,被人世所束缚,得不到解脱。
但我转念一想,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管那么多作甚?
刚才想的都是我死后的事情了,与我何干。
于是我将臀部往前移了些,大腿失去支撑半悬空,窗框和窗外那条狭窄的边缘承载着我全身的重量。
我摇摇欲坠。
都说人在寻死的时候需要勇气,这是真的。
即使我不想活,但当我脚上的拖鞋因重力而先我一步落地时,我还是犹豫了。
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高度。
如果我能保证头朝下坠落,那么定会折颈而死。
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在空中的姿势,万一我一头栽下去,就像在空中做了个前滚翻似的,最终后背或者腿先着地……
运气好能摔死,运气不好就是骨折。
我很穷,没有钱再用于医疗了。
我怎么没住五楼或者六楼呢?这样我用不用担心摔不死了。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间我想了很多,从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想到了骨折的感觉再想到了如果自己腿也瘸了怎么办,最终我的决定是——
先往回挪点,再考虑考虑。
我突然感觉我的寻死就是个笑话,或许连我自己本人也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左手拽着窗户边缘,将自己往后退了退。
蓦地,一只手按在我的背后。
我很肯定背后的触感不是错觉,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耳蜗里传来了仿佛血液逆流般的鼓噪声,我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于我而言像是被慢放了无数倍。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按在背后的那只手开始稍稍用力,一股推力顺着身后那人的手掌传到我的背后,使我无法控制地向前弯腰。
我的左手死死拽着窗户边缘。
我在往前倾。
我将要以头朝地的姿势栽下去。
在这生与死之间,我的脑子转得飞快,乱七八糟的思想一齐冲进了我的脑海,像是脱了僵不受控的野马。没有什么传说中的走马灯,有的只是各种我都说不出来的、极为混乱的思绪。
但最终它们汇聚成了几个字。
——我想活。
不是说从此我就走向阳光变得乐观,也不是说接下来我会好好生活积极面对未来。只是说当前这个瞬间,就在此时此刻,我想活着。
我想阻止自己坠楼,左手用力到仿佛指甲都要抠进墙里,但是仅凭一只手是无法承担我全身重量的。
身后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挣扎,他在我马上就完全栽下去的时候,用力扯住了我的后衣领,将我往上一提,我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后仰。
一阵天旋地转。
我的腿悬在外面,腰硌在窗台,上半身倒仰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