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邻居一家没声响地搬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连同那只漂亮的小狐狸。
楚生来不及失落。他要学习,要工作,独自静坐时有一点念想也还好。
山城的秋天格外清爽明媚,浓浓的烟火气弥漫着每一条街道,令人暖心。在磁器口的一家小商行前,楚生遇见一个姑娘,似曾相识却无从记起,他头一回觉得心跳难抑。他忽然好想恋爱。
在九月金黄色的夕阳下,这个长相极其端正的少年为面前的姑娘所心动,是一种未曾有过的美妙感觉。他尾随着姑娘走过了三条街道,拐过七个路口,向来没有胆怯过的他最终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哎——”
她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他,仿佛整条街都明亮了起来。她知道他一直跟在后面,就等着他主动走向前。
相识好像就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自然而然,无须太多言语。她叫小芷,本是城郊人,就将十六岁了,比他小二岁。她说早认识他,以前做过邻居,不想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楚生以为是他刚来山城时的事,那时他不爱和邻居们来往,所以有可能完全没有关注到她。期间他又搬过一次家,也不清楚小芷家住在哪条街上。
小芷笑而不答。她忽然说:
“明天你不要去磁器口,我在白象街知恩茶楼等你。请你一定来!”
第二天,她果然等在知恩茶楼的偏角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没有休息好一样。他们微笑地看着对方,浅浅聊及一些日常。直到防空警报响起,他拉着她奔向房屋稀落的坡地上,远远望着磁器口方向被空袭后升腾起的浓烟。
他工作的地方已经夷为平地,屋里唯一的幸存者失掉了双腿。
再一次遇险是在江边,楚生协同一帮年轻人转运前线物资。大船上一根钢索崩不住断了,他眼前只见白光一闪,众人大声惊呼,好几包货物被扫入江中。庆幸的是,他倒在一边并没有受伤。
等头脑转为清晰时,他才听说是小芷奋力推开了他,她的脚却差点给打断,血流了一地。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然而眼神还是那么地明亮,像晴空中的晨星。
每次相见都令他沉醉,每次离别他都是那样地依依不舍。她也是,和楚生在一起,哪怕不怎么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她就会心生喜悦,世道离乱全和她无关。他无比担忧的是她的身体状况,脸上渐渐失了血色,纸一样白而干涩。
终于有一天,她剧烈地咳嗽,捂着嘴的手帕上泅出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又是一次意外之后,小芷掩护楚生从一间临时监房里救出两个熟识的地下工作者,在逃跑的路上,抓捕的子弹数次擦过耳边,他有惊无险,并得以全身而退。那时,他似乎觉察出她的不对劲。
暗暗算来,楚生大约有八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境地,而每一次提前预知一样,小芷都在他身边,都是她帮他化险为夷。
完全是巧合吗?
直到她咳出血来,身体虚弱得像江边的一枝芦苇。她与他道别,说必须随父母去一个地方,虽然万般不舍,但思前想后,觉得应该避一避,顺便调理身体。如果能够再见,多么希望两个人都能够以健康的身体面对。
为将来祈祷吧,她说,从一个雨夜起始,她就甘愿以最乐观的心态应对生活。必须有所期待,希望才会出现。
离别的一刻,他心痛得说不出任何话。是初冬的早晨,他目送着她消失在山城的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