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和珍的故事并没有完结,但是俞小蛮打断了她,声称不用再讲就能猜到下一步的情节。她张嘴就说:
“八成是老虎把他母亲拖走吃掉了,剩下的残肢吓到了黄正国。南山一直有老虎,时不时就有人看见过。我们家有一张虎皮,据说就是那边过来的。”
“在你的观念里,就只有老虎能吃人吗?”我问她。
“除了老虎,还有什么东西不怕人呢?”她奇怪地问。
蒋和珍这时说:
“你说得没错,实际上几乎没有不害怕人类的动物,就算是老虎,也必定是远远躲着,避免和人类直接碰面。可是,绝大多数动物,你逼急了它,它也是会不要命地发起攻击的。所以才会有老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是苟子的两只小兔子咬死了他祖母?”俞小蛮故意开起了玩笑,自顾自地笑着。
“莫非是个设计好的阴谋?”伍道祖问蒋和珍。
俞小蛮吃惊地看向伍道祖。我想听到不一样的结局。
蒋和珍没有立即回答伍道祖的问题,反而是问戴兰道:
“你一定有自己的预估。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看你想表明什么样的主题了,”戴兰说,“主题不一样,故事的走向和结局都会不一样。假如你想讲的只是祸福无常,那么就是一起正常的意外;假如你想讲的是恩将仇报的故事,这个杨富贵就会变成凶手。再或者你想影射更为广泛的社会内容,这些铺垫就只是充满泥泞的铺垫罢了,不值得感叹。当然,你也可以不按套路出牌,结局来个反转,那个黄正国的母亲原来是声名远播的打虎英雄,在一大家子哀号的时候,她提着一张虎皮回家了。我喜欢这样的结局,但可能会让所有男人感到愤怒和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啦!”俞小蛮偏偏如此感叹。
“如果是计划好的,难度有些大啊,”伍道祖说,“虽然不排除这个杨富贵有些过人的技巧,但是他应该不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打光棍儿。他也许只在捕猎上有些天赋。”
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不吭声的老张,赶紧打圆场说:
“说实话,我可能已经知道故事的真正结局了,若是直接说出来吧,又显得我比你们聪明。还是听蒋和珍说,你要用最简短的一句话讲出真相。”
“你这人好没趣!”戴兰说,“别人正猜得有意思,你非要看见什么真相!”
“知道真相后也不妨碍大家继续往下讨论啊!”我说。
蒋和珍果然说了一句话,让人浮想联翩。
“杨富贵抱回一只狼崽,偷偷放在老人的床下。”
我和伍道祖两个人都恍然大悟,果然是大道易简。俞小蛮还是有些不明就理。戴兰想了想才说:
“这算是借刀杀人的最高境界吗?可以完全不留痕迹!简直称得上神来之笔啊!可见智慧往往来源于生活,并非读多少书就能够获得。”
“不读书可能就分析不出事情的原委,”我说,“人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是肤浅的真相。多半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大家无条件接受,不问缘由。”
“太明白了可不是一件好事,每朝每代都这样。聪明人不能多,极少数就好,假设一个团体中塞满了聪明人,那肯定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团体,搞得稀碎!”伍道祖笑着说。
“稀碎了吗?”我问他,“聪明也分层级的,比方说俞小蛮就是小聪明,你是大聪明。”
老张突然站了起来,朝竹林那边望了望,手里端着长枪。小祖也警觉地起身,冲着那边看着,却并没有出声。她们几个有些小紧张,也很好奇。我站起来问老张:
“看见什么了吗?”
“好像有两个人影在那边晃了晃,”老张说,“眨眼就不见了。可能是眼花了吧。”
“不必太当回事,就算不是眼花也没关系,我不是早说过吗,看见什么都是正常的。这里不是外面那个世界,我们看见的也许只是虚像。”
“又开始重叠了吗?”伍道祖问。
“一直交叉存在着,我们抗拒坦然接受而已,”我说。
那次在密林中,我清楚地看见了另一个戴兰,绝对不是臆想。我忽然好想看见另一个自己,不管是怎样的状态,也不管跟哪个人在一起,证明在不同时空里自己是安然无恙的就行了。那么,无论遭遇怎样的困境,我会更加一往无前。但有一个新的疑问,就是即使我冲破了时空边界线,能够与另一个我完美重合吗?同时并存于一个空间的可能性应该没有,新的我会挤走旧的我吗?旧的我又该去往何处?
失落感没来由地侵入我的思维,像烈酒沾染在伤口上一样使人惊痛。我的缺陷在哪儿我清楚得很,表面坚强,拼死也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显示出软弱。大家都说我自小就是个勇猛无比的孩子,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曾真正了解我。哪怕自始至终守着我的老张,我也不会让他看见自己的另一面。比如对母亲的维护,对父亲的反抗,以及对父亲怀抱的渴望。
如果还有可能再次见到父亲,我做不做得到排除所有多余的想法和顾忌,狠狠地抱住他绝不松开手呢?
我丧气地坐下来,将脚下一根木柴踢进了篝火中。不作他想,暂且只能顾及眼前。我看着伍道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