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叔叔已经死亡,父亲大骇。当时李叔叔说那枚印章价值八十万大洋,父亲极有可能持有怀疑态度。对于古玩文物之类,父亲真是个外行。一方杯盏大小的印章,再怎么精美,材料再金贵,也不管是谁使用过,凭什么就要值那么多钱呢?这些人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过来,就为了这件宝贝,可知确实不是凡物。但为此而搭上性命,值得吗?
也许就是在一瞬间,父亲想起李叔叔的嘱托,决心要坚守承诺吧?他断然否认家里有代管之物。
陪同前来质询的重庆高层显然更倾向于京城来的人,拉着父亲不断规劝,陈述着厉害关系,看似维护,实则威逼。
父亲大胆起誓,从不曾见过印章之类的东西,对那些东西也全无兴趣。但是因为确实与李叔叔走近过,全凭好感,绝对没有利益往来,算是遇人不淑吧,为此,他愿意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代价,捐出十万大洋给高层。
重庆高层原想那枚印章固然值钱,哪里就能到十万的天价;姓李的死亡与印章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参与秘密对抗组织。如今俞老板愿意拿出十万大洋平息事态,他们当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
京城来的那些人不满归不满,然而也还是接受了调解的现实。也就是说,事情并不如重庆这方所说只能配合,主动权实际上一个直在属地这边。可能在高层眼里,俞老板再怎么有钱,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他若是坚持到底,只说自己不知情,他们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等那帮气势汹汹的人离开后,父亲的背脊上已经湿透。
她不解地问父亲:
“怎么就能相信李叔叔死了?他们的话可信吗?”
“人家没必要说谎话,”父亲说,“对于高高在上的人而言,李叔叔的生死其实意义不大,所以才会轻松地告知我们实情。早先他就该预知到危险,劝他又不听,唉,死得有什么价值吗?”
她感觉到了父亲刚才的强作镇定,以及送走客人之后的故作轻松。父亲宁肯献上巨额资金给印章事件打上结,是为了留下印章以怀念李叔叔,还是单只为信守承诺,便于日后归还给李叔叔的组织同僚作打算?不管怎么说,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她问父亲道:
“那么,您又能完全相信李叔叔的话吗?他说过印章价值连城,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这么一闹,您会更加相信印章的珍贵性,如果以后有人来讨要,您给是不给?”
“先得证明是他们组织的人才行,否则不会给!”父亲说,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有那种预计。
“要是不给,难道到时候又去撒谎,说京城来人给搜走了?他们要您赔偿怎么办?听李叔叔临走时说过,折半价给他们钱是最好的,我看这种事千万做不得!给人知道了,扣顶资助乱党的帽子就糟糕了。”
“你想得够远的,”父亲说,“事到临头再说吧,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啊,万一没人来找我呢?接下来该研究的是印章,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那样付钱?李叔叔曾说有人开价到了八十万大洋,算他有些夸张,打对折好了,也能值四十万。我保下它于哪方面都不亏。他们真来讨还的话,我也不会赖着独吞,给他们二十万好了,谅他们也不得多说什么话。真要是把印章还给他们,怎么去变面呢?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买这东西啊!也不可能出高价。哪种情况出现,我们都不会赔。”
“就怕是假的,您给人套路了,”她还是有些顾虑。
后来,高层又到过她家,各种试探。父亲就是咬死不承认,甚至到了发誓的地步。高层悻悻地走了。
再后来,就没人提起过印章的事了。至今也没有什么组织的人到过她家讨要或者索赔。
父亲自此却对收藏有些着迷了,不出两年,弄了一大屋子收藏品,也不知真假,而他倒是成了半个专家。
俞小蛮讲完她家的事,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她等着大家说几句评论的话语。
可是伍道祖一声不吭的,很难懂得他在想些什么。倒是戴兰随意感叹道:
“可能给你父亲捡了个大漏!你那个李叔叔也算得没有托错人,要不也给人白白抢走,而且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听你这么讲来,你父亲可不是个奸商,反而是有情有义的人。”
伍道祖别过头去,表示不敢苟同吗?我笑着说:
“俞老板开始肯定是胸怀大义的,只想着要践行承诺。商人首先是人,不要认为都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任何属性都不是固定不变的。虽然事情的发展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依旧没有背信弃义,这一点就是难能可贵的,并非什么人都可能做到。再后来呢,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当然也该回归到商人属性,这个一点问题也没有。总不能要求他主动去找人家组织说明情况,再奉上款项,那才真是冒失而愚蠢的行为!结果八成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死掉的!”
我想我索性把伍道祖的话一起说了,省得他又去引起纷争。这时隐隐有种感觉,我认为他们正在改变各自的思维,等天亮后一切都会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伍道祖说他想看看书去,也没等我阻止,就回他的房间里去了。我见老张呆坐在门前,小祖也没什么动静,心中忍不住鬼想着:伍道祖会不会再也不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了呢?难道事态真有变化不成?下一个离开的人就是他!我难以抑制地狂想着,嘴角不觉向上扬起。
不是我内心恶毒,期望离开的是他而不是我自己,是因为剧情就是如此,谁留谁走都有预设,这个我可没有能力去改变。
看着她们两个,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