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那边一定是东方,已经出现了微光。即将天明,只是不知道那些巨鸟会不会再次出现在密林的上空,如果整个轨迹都已经改变,当然就看不到巨鸟了。
有新生物展现的可能吗?这回会是什么呢?风筝般的红耳蝙蝠,或者能够自由游曳于空中的精灵?
风继续吹着,屋前的篝火只剩下躲在灰烬里的一点余光。而房间里的烛光还亮着,他们几个一直没有出来,应该是在讲故事吧。会由哪个讲怎样的故事呢?连俞小蛮也真的不屑于理睬我了吗?戴兰还在生我的气?
竹林那边的路并没有恢复到初来时的样子,不需要钻过草丛去看就知道,山洞没有打开。也就是说,目前没有产生意料之外的错乱情景,留给我纠正的机会依然存在着。
我慢慢往回走着,寻思着放在伍道祖房间枕头边的手表,估摸着他真能扭动手表了。他才是真正隐藏得住秘密的人。
我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设想一下,此时我离去的话,他会打乱整个时序,让所有的故事重新上演一遍吗?
假如彻底破坏掉手表,我们是否还能正常地跨越到其他空间?想法简单一点吧,为什么要被颜子回捡到一块破旧的手表呢?难道凡是突兀的存在,必定有着特殊的指意?扭动时针,一切没有发生变化又该如何解释?
而老张带着小祖走向密林的步伐那么坚定,足见他想回到故乡的心情是多么地迫切,可是他会如愿以偿吗?我没有阻止他,是因为内心明白,假如该当他离去,阻止也没用;假如密林中没有他能够发现的缺口,他还是会回来。
实际上,真正到了告别的点,不需要专门往密林中去,在哪儿都有可能突然消失掉,就像前次蒋和珍走进厕所后再也没有出来。老张对我所说的话理解有误,感觉所有跨越时空的分界线都存在于密林之中,所以他才决绝地走进密林,这算是对我也是对他自己的一个交待吗?
这一刻,我选择原谅他。回到故乡也是我的期待之一吧,但也并非唯一选择,毕竟我担心会重复一遍老路,最终逃不掉进入这个空间的命运。我不要那样的命运。
到了房间门口,他们果然在讲故事,伍道祖背对房门,肯定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却连头也没有回过来看一看。戴兰正在讲故事,瞟了我一眼,没有停顿。只有俞小蛮对着我招了招手,欲言又止。
我哑然失笑,预计着伍道祖对于我的归来会说些什么样的话。他必定会说,看吧,不用猜就知道他会回来的,不然他能去哪儿呢?他的身体语言就是这么说的,我看得出来。没关系,他怎么想都影响不到我。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吗?看准了你没有能力带给他什么东西时,会果断切割开与你的联系,假如你跌倒在地,他还要狠狠地补上一脚。
我冷冷注视着他们,不再说话。
戴兰的故事接近尾声了,她问俞小蛮:
“你说什么叫希望?二小姐的这小半生值得吗?”
“肯定不值得啊,谁让她瞎了眼呢!”俞小蛮说,“她这真的是自甘堕落的典型,好好的上流社会生活不珍惜,说好听些叫为了爱情,难听点儿叫脑袋里边灌了浆糊。年轻人看重外貌没有错,但至少要在自己所处的环境里边去挑选啊!拉低几个层次去看外貌,是大错特错的事,活该她遭罪!”
“说不定那个小司机的长相确实太出众呢?”伍道祖说,“真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算得上是资本。”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她家里的一个司机啊!”俞小蛮说,“容貌多么出众,她也不该对他有任何不恰当的想法。”
“说那人倾国倾城有些夸张了,但在人群中极其出脱是肯定的,况且,二小姐既然喜欢上了人家,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人当然变得完美无缺,”戴兰看了我一眼,说道。
“问题在于她竟然主动向一个小司机表白,多么愚蠢!这要是传给外人知道了,她们家还要不要脸面了?就这一点来说,她太不懂事。她父亲居然能忍住不抽死她,换作我,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我父亲再纵容着我,也会把我打个半死!”俞小蛮说,“孩子们之所以敢做傻事,多半是父母惯蚀出来的,搞出乱摊子,结果还得由父母替她收拾残局。我不明白她父母为什么不去强行制止,快快赶走小司机啊!”
“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也希望你父母这样制止你吗?”伍道祖问,“堵不如疏,就跟治水一样,年轻人的心性冲动,万一出了什么事连后悔都来不及。你的方法简单粗暴,更加容易造成悲剧的发生。当然,放任自流也是不对的,坏了名声也埋下了隐患。这样的所谓爱情,从开始就应该写好了糟糕的结局,美好的可能性为零。”
“最不可思议的不是这充满狗血的爱情,”俞小蛮忽然笑了,说道,“这个二小姐是有多糊涂呢!明明有机会去香港避难了,她偏偏不走;等她父亲勉强同意带着小司机一起走,那小司机顾着贫穷的家庭不肯走,她跟着也不走。这就是伟大的爱情吗?生养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统统比不上一个外人,得靠边儿站着,眼见着她随着小司机逃去贫民窟里谱写感人的篇章!她没有半点儿亲情观念吗?你说她后来守寡养大他们的孩子,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市井泼妇,虽然身上写满了苦难,但她生活态度乐观向上。这个我愿意相信,因为她没有办法不让自己变得乐观,否则活不下去。但是我真的不信,她难道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错误选择吗?在充满油污的破房子里烧火做饭时,不信她不想念自己的亲人,不回味从前上层社会的优越生活条件!”
“回忆总是免不了的,”戴兰说,“她不停变卖自己带去的细软时,也会拼命咒骂丢下她们母子跑去当兵的丈夫。对于苦难中的人而言,时光漫长,所需太多太难。”
伍道祖这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