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我?”石武摇头道,“你若知道我之出身,就不会羡慕了。”
开元帝道:“不就是蝎仙一脉式微被欺么,以风暖君的实力,日后力挽狂澜不在话下。”
见开元帝推心置腹,石武郑重其事道:“姜隐,从现在开始我所说的话,你可否看成是一个朋友跟你说的。我要求不高,与你做个半日的朋友就行。”
开元帝见石武如此认真,也就道:“好。”
石武直接说道:“其实我不是什么蝎仙少主。”
开元帝神色一变,轻声道:“风暖君才喝了一杯就说起醉话了?”
石武和盘托出道:“我的确不是什么蝎仙少主,甚至连魏国都没去过。我只是在八年前因缘际会下吞了魏国上一任蝎仙的赤火王蝎,这才有了后续进入皇宫被蝎菱的父亲认成是蝎仙一脉指定的少主,还有了今日的种种事宜。”
开元帝脸上阴晴不定道:“你为何要告诉朕这些?”
“因为你跟我坦诚相待了。我总觉得如果不告诉你真相,我有些对不住你在那一刻把我当成朋友看待。”石武真诚道。
开元帝凝视了石武良久,最后说了一句:“风暖君,你太过温柔了。”
石武笑了笑道:“我即便不是什么蝎仙少主,但我在八年前就答应蝎奴若学有所成,必定会在明年五月初五助他蝎仙一脉一臂之力。而且现在又与你立下帝约,盛德帝一事我也会查个水落石给你一个答复。”
开元帝释怀道:“确实,无论你是谁,你的修为你的智谋都在那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哈哈,你就别这么抬举我了。”石武说道。
这时,石武点的第一道海天鱼翅上了上来。那两个太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上菜。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他们想着这是亲自伺候开元帝的机会,也就一级一级小心地爬了上去。
开元帝让那两个太监放下鱼翅后便让他们退下了,他对石武道:“风暖君请。”
石武端起那碗鱼翅,拿着勺子尝了起来。在细细吃了两口后,石武放下手中碗道:“味道没变,就是没了当年的那种感觉。”
开元帝品着自己碗里的海天翅,有感而发道:“东西和朋友都是以前的好。因为越往后越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石武也有同感道:“所以我把初心留在了晋国。”
开元帝又吃了一口海天翅后也放下道:“那不知风暖君真名为何?”
石武注意到开元帝听到自己说出实情后的那种表情,他其实对于刚才的一时冲动有些后悔了,他打趣道:“我告诉你以后,你不会明日就把我查个底朝天吧。”
开元帝轻声笑道:“现在与你同坐同言的是姜隐,并不是开元帝。”
石武也就点头道:“姜隐,我叫石武。石头的石,武功的武。”
“石武?石武,好名字!”姜隐说道。
石武道:“我也觉得是个好名字,因为是我阿大爷爷取的。”
姜隐问道:“既然你不是蝎仙少主,你又说你把初心留在了晋国,那你是晋国人士?不对啊,你八年前就来到了秦国,还到过这皇宫,你到底是何人?”
石武理了理思绪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出生是在晋国,不过在我十岁那年突遭异变又身染寒疾,我阿大爷爷就带我过来秦国求医。最后阴差阳错下还是来到了这秦都石家求药。”
“秦都石家?是那个石家?”姜隐看向石武道。
石武知道姜隐说的意思,他点头确认。
“你真是秦国之人!”姜隐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
还好坐在下面的丁羽和蝎菱离得很远,而且还有高靖招呼着享受美食。不然一向威严的开元帝这表情和言语一定会把他们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石武道:“你不用这么惊讶吧。我前面不是跟你说了嘛,即便我原本是秦国之人,就算已经在石家祠堂准备认祖归宗了,但最后还是被人一掌打晕了过去。”
“我以为你前面就是在说笑啊。”姜隐道。
石武哈哈笑道:“我说假话的时候你们个个当真,我说真话的时候你们又当我是在说笑。”
姜隐感兴趣道:“是靠山王石昱出的手?”
石武回道:“这可是你猜到的啊,我可没在背后说人坏话,不过这就是事实。”
姜隐道:“盛德帝当年说过,石昱这人遵循王道,当初我能上位也有他儿子石齐玉的一份功劳。没想到他在家事上竟如此偏私。”
石武道:“我阿大爷爷说过,人终究只是人而已。”
姜隐琢磨着石武这句话,点了点头道:“你阿大爷爷是个人才。嗯?阿大?”
石武道:“嗯,点杀剑阿大!”
姜隐想起来道:“我刚刚听到金为时就觉得耳熟,现在你又提**杀剑阿大我就全想起来了。当年石昱召开武林大会,最后点杀剑阿大和你所说的无幽谷谷主金为不都是被他杀了么?”
石武回道:“我阿大爷爷确实因那场武林大会而死,但石昱还不够资格杀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夜,金为在我面前以我阿大爷爷的鲜血淬体。我发过誓,一定要杀了金为!”
“后来呢?”姜隐问道。
石武叹了一口气道:“后来我寒疾发作,又得知我阿大爷爷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上,我就在半夜离开了石家。那是我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光,不仅要跟饿狼抢我阿大爷爷的尸体,还要被尸王宗的长老威胁跟他已死的女儿成阴婚。最后我即便跪着求他们了,他们还要将我阿大爷爷的尸体炼化成丹。我当时心死如灰,想着要是有人可以来帮我夺下阿大爷爷的遗体,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隐追问道:“最后有人来救你了吗?”
“有的。虽然唐仙人目的也不单纯,但他起码跟我明言了是九死一生,我也是自愿答应的。所以最后我是靠着将自己卖了才夺回了我阿大爷爷的遗体。”石武转动着酒杯道。
“那一年你多大?”姜隐问道。
石武道:“刚刚十一。”
姜隐不敢想象那时候的石武是多么无力又绝望,他对石武举杯道:“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石武与姜隐碰杯道。
姜隐为石武添了一杯酒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想顺带认祖归宗?可否要我助你?”
石武摇头道:“石家除了我爷爷石远海和我一位姐姐外,已经与我再无关系了。我想看看我爷爷后就带我那位姐姐走。”
姜隐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石武道:“石武,石老爷子在去年就过世了。”
“什么!”石武握紧手中酒杯,不敢相信道。
姜隐道:“是真的,石昱后来还上奏让我追封石老爷子为镇安侯。”
石武想起自己初入石家,人人都因为利益关系而对他虎视眈眈,甚至怀疑他不是石临涛之子。只有石远海一人不管一切地站出来保他,给了他丹药还让他认祖归宗。石武神色黯然,喝了一杯酒道:“终究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么。”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吧。”姜隐也饮下一杯道。
此时石武点的第二道菜香酥凤尾鱼干上来了,可现在即便是天上美味石武都难以下咽。
姜隐知道石武无心进食,他问石武道:“你还能是秦国之人吗?”
石武平静道:“更不可能了。”
姜隐可惜道:“我没有朋友,今天能有你这半日可以说话的朋友真是难得。”
“有时候,半日的朋友就够了。”石武给二人再次斟满酒杯道。
姜隐点头之后与石武碰杯道:“敬你我这半日的友谊。”
“敬这半日的友谊!”石武同样说道。
数杯下去,石武果然如他所言地醉倒在桌上。
看着呼呼睡着的石武,姜隐是又惊奇又好笑。还好石武事先就跟蝎菱和丁羽说过了,不然他们二人真的要去怀疑是不是开元帝在酒菜里下了毒。
等石武被丁羽和蝎菱扶去偏殿休息后,姜隐一人在万和殿的重檐上与月色对酌。
忽然,一腰间插着一根银色鱼竿的枯槁老叟出现在重檐之上。他见开元帝不曾去吃那一盘香酥凤尾鱼干,就问道:“陛下可否将这盘鱼干赏赐给老朽?”
开元帝看了看那老叟道:“烟波客前辈要吃尽管拿吧。”
烟波客也就不客气地以银色手套抓着那些香酥凤尾鱼干吃着,吃完之后还打了个饱嗝。
开元帝道:“烟波客前辈,你见过这风暖?”
烟波客道:“见过。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被那入宫的刺客背着。”
“哦?原来是他们!”开元帝想起了看过的一卷宫中秘档,说是八年前有个刺客要闯出皇宫,突破重重包围之后就差一道城墙时又被拦了回来。而后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头血色怪物,那怪物屠杀了数千黑甲军,最后于秦宫禁地不知所踪。
烟波客道:“点杀剑阿大是不是那怪物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很强,以石昱的本事确实杀不了他。”
开元帝道:“你说盛德帝的死石昱会不会也有参与?”
烟波客道:“依我看来石昱没有那个胆。不然他当年完全可以选姜鑫。”
听烟波客提起姜鑫之名,开元帝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而后才再次送到嘴边喝下酒水。开元帝缓缓道:“很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烟波客自知失言,躬身道:“臣知罪。”
开元帝摇头道:“前辈无需自责。您是盛德帝留给朕的护身符,就连盛德帝的尸首都是您背回来的。朕怎会因一个名字而怪罪您。”
烟波客想起盛德帝,感慨道:“臣老了,只想这次守好陛下后就退隐回乡。”
开元帝道:“前辈也要走了吗?”
“陛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烟波客道。
开元帝道:“前辈何时动身?”
“等陛下与那蝎仙少主的帝约结束之后。”烟波客回道。
开元帝道:“多谢。”
“陛下言重了。”烟波客说完便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开元帝看着天上明月,笑着道:“石武,虽只有半日,但有你这倾吐心声的朋友真是好啊。以后这里便叫做隐武居吧。”
此后数十年,每当秦国遇到难事之时,开元帝都会来到这隐武居上独酌。这一惯例也被后续历任秦帝延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