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过头,却见一云将站在门外,寸心微蹙了眉,拍了拍杨婵的手,便向外走去。
杨婵也不以为意,只坐到了榻前,为杨戬掖了掖被角,隐约听云将小声地向寸心汇报着什么。
待云将汇报完,却半天没有听到寸心的声音,良久,才听到寸心略显严肃地交待着什么,随后云将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寸心才折回屋来。
“怎么了?”杨婵关切问道。
寸心平静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只是狐妹的生辰快到了,云将来问我要准备哪些礼物。”
杨婵目光一暖,微笑道:“嫂子还是每年都给狐妹准备礼物?”
寸心轻轻颔首道:“狐妹单纯,总望她能过得好些,每年籍了这个机会让人去看看她,好歹也安心些。”
杨婵露了些许忧色:“不知那五哥,如今可有改些?”
寸心几不可察地微微叹了口气,道:“听说他待狐妹还算不错,这五百年来,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只希望……”她顿了顿,却不再往下说了。
杨婵颔首接口道:“希望他是真的改了吧!”
寸心笑笑,微微垂了眸,心中暗叹:希望狐妹能听得进去劝罢。
夜渐渐深了。
寸心倦极,倚在横榻上和衣而眠。
忽觉一双手臂将她拦腰抱起,寸心猛然惊醒过来,正对上一双温柔的星眸,她不觉扬了笑意:“二郎。”
杨戬将她轻轻抱回床榻上,然后与她并肩躺了下来。
寸心突然发现少了一人,问道:“三妹呢?”
杨戬抚上她的脸,柔声回道:“我让三妹回房歇着了。”
“嗯。”寸心探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眉眼舒展了许多。
杨戬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我没事了。”然后用指腹轻挲着她的眉眼,含了脉脉深情,声音有些低哑:“你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好了,睡吧。”
寸心拿脸蹭了蹭他指尖的温度,温顺应道:“嗯。”
杨戬将她揽进了怀里,寸心放下心来,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杨戬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向怀中的人儿,只见她呼吸浅浅,睡得正熟。
杨戬唇边不由漾了柔意,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后小心起了身,着了外衣径自出了门。
他来到河边,早有一名黑袍男子在树下等候。
那黑袍男子听得脚步声,亦不回头,只伸出了手,掌心处安静地躺着一只玉雕小瓶,他阴□□:“拿去。”
杨戬却是不接,只走上前与他一同看着如墨般未褪的夜色。
黑袍男子微挑了眉:“怎么?如今连你也不顾她的性命了?”
杨戬眼神深邃,淡淡道:“我会找其他方法的。”他顿了顿,神色无悲亦无喜,只平静道:“其实早在知道大人的身份以后,我便着人看过大人给的药。”
“哦?”黑袍男子——瘟君微缩了瞳孔,缓缓收回了手,唇角微勾:“那看出了什么?”
杨戬静静地看向他:“此药的确是抑制寒气的圣品,可服用越久,服用之人越不容易有孕。”
瘟君微扬了头,眼中带了寒意,唇角愈发上扬:“你找的是吴夲吧?除了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能看出其中的名堂。”
杨戬微微颔首。
瘟君眼底带了些嘲意:“可你,还让她服用了那么久?”
杨戬微微一笑,道:“因为对杨戬而言,寸心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杨戬并不在乎。而如今,”他顿了顿,“虽然不知道大人做了什么让寸心如此生气,但她既不愿意再服,我也不会勉强她。”
瘟君微眯了眼:“你竟没有告诉过她此药的玄机?”
杨戬只看了他,眼中带了些遗憾之意:“大人不知道么?寸心一直对你有感激之情,若她知道真相,会难过的。”
瘟君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嘲意:“杨戬,你这深情款款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恶心。你究竟是不想让敖寸心难过,还是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他顿了顿,眼中嘲意渐盛,“听说当年你中了狐狸五哥的计,险些身亡,是嫦娥劝你还魂的?”
杨戬微微侧过头,有些恍然道:“原来那谣言是大人的杰作?”
瘟君冷冷一笑:“当然是我的杰作。敖寸心把她一生的爱恋全给了你一人,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在她死后另娶他人,逍遥快活?呵,你不是要扮深情吗?那就好好扮下去罢,让那谣言成为真正的谣言。否则让人知道那深情背后竟是别有怀抱,谁愿意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与你在一起?”他唇角微勾,“放心吧,过个千百年,众人都习惯了一个只有亡妻的昭惠显圣二郎真君,你也会习惯的。就如同现在的嫦娥一样。”
杨戬轻笑出声,摇头叹道:“大人有此心意,若早些与杨戬说了,本可以不必做得那么明显,让寸心察觉的。”
瘟君眼神如针,带了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杨戬淡淡一笑:“正如大人所言,寸心她把一生的爱恋都给了杨戬,杨戬这心里,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其他人?所以这顺水推舟之事,杨戬当然愿意做。只可惜……”他不由轻叹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开始发白的天边,淡淡道:“天快亮了,想来寸心也快醒了,杨戬先告辞了。”说罢他微微施了一礼,便转身要走。
“杨戬。”瘟君在他身后唤住了他:“倘若敖寸心并不疑心你有私情,她又为何那般生气?”
杨戬微微侧过半边脸静静回道:“寸心从来不惧死亡,可她怕的是,在等待死亡的过程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大人当日所举,却是让她面对了自己最怕的事情。还望大人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自我怀疑和否定,会让寸心崩溃的。”
“呵,原来是这样啊!”瘟君神色复杂地看向那同样一身玄衣的男子,唇边带了些许自嘲之意:我果然不是他。
杨戬亦不再多言,大步离开了。
黑袍男子伫立半晌,蓦地化为一道黑烟,消失在了河边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