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山谷里，杨戬久久地跪在亲人的墓前，沉默着。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杨戬微微侧了头，但见一袭缃色衣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与他并肩跪在了一起，是杨婵。

杨婵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墓碑，轻轻道：“娘，从前听嫂子说起天条弊端时，其实我有偷偷想过二哥能去掌管天条，却没想到原来掌管天条的代价竟是如此残忍，”她唇边带了些温柔的笑意，“可是娘，您一定不会怪二哥的，对吗？因为这世间，真的没有比二哥更适合这个位子的人了。”……也只有这个位子，才能让二哥撑下去啊……

杨戬微微闭了眼，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扶了杨婵沉声道：“走罢。”

灌江口上空，梅山兄弟合力将杨府缓缓托起，哮天犬绕着杨府乐道：“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

兄妹俩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缓缓上升的府邸。

半晌杨婵才忍不住问道：“嫂子……她没事吧？”

杨戬沉默着，眼底的思念和痛楚缓缓浸染开来，他轻轻握住了腕间的温润，良久才回道：“她没事……在孩子出生之前……”他顿了顿，手上不觉用了力，又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她都会没事的。”

杨婵不觉呼吸一滞，只手轻轻搭上了杨戬的肩，半是酸楚半是担忧地唤道：“二哥……”

杨戬却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浮了些许温柔，反过来安慰道：“二哥没事。三妹，你若无事，也常去看看你嫂子，她是被我一纸休书给送回西海的，少不得会受些风言风语，有你常去看看，二哥也安心些。”

杨婵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二哥。”

杨戬重新望向空中的杨府，轻轻道：“还有，你的房间二哥也会一直给你留着，想二哥了，就上来看看。”

杨婵轻笑着，眼底却浮了些许泪光，她颔首道：“我会的，我也会时常上来给二哥说说嫂子的近况，免得二哥担心。”

杨戬摇头轻笑，然后拍了拍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沉声道：“那二哥走了。”

“嗯。”杨婵点头，不舍地放下了手。

杨戬纵身飞上了天，杨婵追了几步，高声叮嘱道：“二哥，多保重啊！”

杨戬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渐渐远去。

搬上来的真君神殿坐落在三重天上，离原来的司寇殿只有数息之遥，梅山兄弟与哮天犬来来回回，将司寇殿里的天条通通搬进了真君神殿。

杨戬站在司寇大殿中，恍惚间仿佛看到大殿中央跪了一名倔强的妃衣少女，他唇边微微浮了些温柔的笑意。

寸心，我来了……

回到真君神殿，杨戬开始细细翻看一卷一卷的天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啪”一卷天条被狠狠地掷于地面。

坐在殿上的男子满脸怒意地翻看下一卷天条。

许久以后，真君神殿的大殿中，满地天条，而在殿上端坐的男子怒意不减，犹自沉吟着。

一袭青袍越过那一地的天条，来到殿上。

杨戬微觉有异，抬起了头，忙要起身：“师父！”

玉鼎真人却挥着葵扇示意他不必多礼，只笑叹道：“看到徒儿今日之神色，倒不难理解昔日徒儿媳妇的痛苦了。”

梅山兄弟及哮天犬亦进得殿来，帮着收拾地上的天条。

老大康子真将拾起的天条放在殿前案台上，皱眉道：“二爷，这天条我们也看了，实在是太陈旧了，这都是上古时期制定的了，如今还在沿用，实在是……唉！”

老六直健接口道：“二爷，要是不开心，咱们就别做了，到西海把嫂子夫人接回灌江口算了。”

杨戬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跃跃欲试，他想了想，一摊手，手上出现了厚厚的一本册子，他恭敬地递给了玉鼎真人：“师父，请您看看这个。”

玉鼎真人好奇地接了过来，一看册子上的字，愈发来了兴致：“哦？这是徒儿媳妇编撰的？”

杨戬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是寸心寒气开始发作以后，陆陆续续编撰完成的。”

众人闻言，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相互传阅着。

“妙啊！”玉鼎真人看完后不由击节赞叹道：“实在是太精辟了！”他脸上浮了些不甘之意，咕哝道：“看完徒儿媳妇写的，突然觉得我从前写的东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杨戬不由失笑，正想安慰两句，却听老二张升感叹道：“夫人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实在教人钦佩。”他一指那案台上堆成小山一般高的天条道，“这么多天条，她竟然全记得，而且对每一条都有不一样的见解。懿德公主之慧，果然是名不虚传。”

老五郭申也接口道：“就是，而且这么一来，咱们也的确在按照现有的天条行事，只是结果不一样罢了，还不太让人抓得住把柄。”

康子真看向杨戬试探道：“二爷是想把这册子呈给玉帝和王母娘娘，让他们做些修改和调整？”

玉鼎真人忙拦道：“哎，不可不可，只怕他们不但不会改，连带这册子也保不住。”

直健烦躁地摆手对杨戬道：“二爷，要不咱们干脆打进瑶池，逼他们修改天条算了！”

杨戬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天条在我们手里，自然由我们来执行。”他看向康子真道：“若兄弟们对寸心编撰的天条没有异议，还烦请老大誊抄几份，日后咱们真君神殿就依此行事。只是，”他看向众人，朗然道，“每个案子了结之后，做两套卷宗，一套专门呈交给天廷，一套作为真实结果留给我查阅。”他抱拳施礼道，“辛苦诸位兄弟了。”

众人忙还礼应了下来，老四李礼担忧地看了他道：“如此一来，二爷您要同时看两份卷宗，会辛苦许多的。”

玉鼎真人摇了葵扇插言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三界不能乱啊！”他拍了拍杨戬的肩头，叹道：“只能委屈徒儿了。”

杨戬淡笑着摇了摇头，吩咐了下去。

杨婵来到西海岸边，却见西海水卫正拦着一名骄横的女子在争执着什么。

龙王亲卫左白远远见了杨婵，忙迎了过来招呼道：“原来是三圣母。”

杨婵微微颔首示意，随左白进了西海。

却听身后那女子的声音蓦地大了起来：“那三圣母都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

杨婵微微皱了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左白领着她往前走着，神情颇为不耐烦道：“那是万圣龙宫的若心公主，这几日总是来找三公主，明面上说是看望，可谁不知道真君大人和孙悟空联手打死了她的夫婿九头虫，哪儿敢放她进来？”他一努嘴，也有些着恼，“这不，天天来这儿耍横，若不是看在万圣龙王的面子上，早把她轰出西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