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六额头细汗越来越多,就只有伸手抹了抹。然后说道:“羽公子见笑了。非是许某心思细腻,而是心中久存疑惑,不得已才多想了想。”
“解人以危,助人于困,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自我感觉高尚的事。”公子羽微笑道:“但对我来说,我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所以对很多事情都会抱着不同的目的。相信你也能够明白,这世上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许六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话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难以揣测意思。于是只有小心翼翼的顺意说道:“羽公子的话简单直接,许某自然明白。但我不明白的是,羽公子对许某的相助,又是何种目的呢?”
公子羽依然神色淡然,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无其他,只是你很巧又很不巧的遇见了我,而遇见我以后,又接受了我的条件,所以才会引出现在的结果。很多事都会有选择的代价,而你心中的疑惑,不过就是你选择之后付出的代价而已。”
见许六神情呆滞,公子羽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过虑太多,我对不同的人索要的回报也因人而异,最多也就是从彼此身上得到对自己有用的价值而已,所以你不用如此紧张。”
许六慌忙站起,说道:“羽公子若有差遣,许某定当竭尽其力,以报相助之恩。”
公子羽再次强调道:“我已经说过,你我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恩情。因为就眼下而言,我确实对你有所要求,所以我们之间,就是一种交易关系而已。”
许六脑中思绪迅速转了几次,然后说道:“却不知羽公子想要许某做些什么呢?”
“许大夫久居常州,医术精湛,回春堂更是声名远扬招牌独树一帜。我这次来常州,打听之下,才知你的名声几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子羽悠然道:“所以对于常州城的医馆药铺,许大夫想必也一定非常清楚了?”
许六一时间没有明白对方到底有何目的,只有怔怔道:“不知羽公子此言何意?”
公子羽晒然一笑,道:“我很想知道,像回春堂这等规模的药铺,常州还有多少家?”
许六脑子又飞快的转了几转,似乎猜到了几分对方的话中之意,他立即道:“常州虽大,但许某却敢放言,能和我回春堂药铺相提并论的,几乎没有。”
“看来许大夫不但医术精湛,眼光还有经营手段也很高明。”公子羽由衷赞赏道:“所以我现在有一个提议,不知道许大夫可有兴趣?”
许六心里顿时一跳,但他向来颇为谨慎,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敢问羽公子,这个提议,难道就是你我之间的交易目的吗?”
“没错。”公子羽道:“前提是你要接受。”
“愿闻其详。”许六心下稍定,重新落座。
公子羽沉吟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我的提议就是,我出银子,你出力,然后用半年的时间,让整个常州还有周边十几个大小之地都开满挂着你回春堂招牌的药铺。至于以后的收益,不论亏盈,都我四你六,你意下如何?”
“啊?”许六一听此言,顿时呆住,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名扬常州的名医此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公子羽好大的口气,好狂的气魄。
可是他再仔细一看公子羽,惊见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此……此话当真?”许六神色惊异,忍不住颤声开口。
公子羽微笑道:“你我虽然相处不多,可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许六再次浑身轻震,心里不由对眼前身份不明的人存着了另外一种不同的认知。
但对许六来说,公子羽的话实在太过玄乎,也太不接近现实。可公子羽的话偏偏又有一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魔力,让许六情绪顿时激动起来。
沉思颇久,许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公子羽却极有耐心,他面不改色的坐在那,等着许六的回应。
良久之后,许六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羽公子的提议,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依许某的直觉,羽公子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但此事事关重大,非极大财力人力不可完成。况且我与羽公子不过数面之缘,羽公子何以能用此等大事相托?”
公子羽淡然道:“这件事虽然不小,但只要银子和方法到位,都能变成一件很轻易的事。至于为何会找到你,我已经说过,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因为以你许六爷的声名和回春堂的招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许六心里微微一沉,看来对方之所以会和自己如此提议,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的。
而由此所谋甚大的提议更能看出,公子羽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许六神色复杂,他既隐有激动,又心怀不安,所以一时犹豫不决。
公子羽再接道:“这件交易对你来说,并不存在其他的顾虑,你只需要付出一点人力还有你的名声。而你的名声是你自己这些年踏踏实实做出来的,并非那些浪得虚名的江湖郎中可比,所以具有足够的说服力。如果这件事做得好,你许六爷的名字可不就只是响遍常州,将来传遍中原各地也大有可能。所以于名于利,对你许六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其他那些微枝末叶的事,你若接受了,我们自可以再仔细斟酌。”
这的确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
可早已历经人情世故的许六心中还存在着太多的疑问,所以他挑了一个看似最能解答诸多迷题的问题,道:“请恕许某唐突,羽公子本身也是学医之人,若想开设医馆药铺,自可亲力而为。却不知为何又要假手他人呢?”
公子羽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道:“我虽略懂医术,但却从没有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的志向。我之所以想要借你之名开设药铺,是因为我知道,世上诸多赚钱的门路之中,只有药铺医馆这种生意风险最低,并且永远不用担心会在哪一天失去生意。所以说到底,我只是对银子感兴趣。你也许会觉得我不是一个缺钱的人,但我告诉你,如果有谁觉得银子多是一件坏事的话,那他脑子一定进水了。”
许六暂时无话可说了,因为公子羽说得很有道理。
公子羽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从来都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我喜欢到处走,因为那样我才会发现更多的乐趣,所以这也是我叫公子羽的原因。”
他似乎真的很坦诚。
许六闻言,脸皮抽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像公子羽这样虽然看着很坦诚,但实际却严实得密不透风的人。
公子羽看着许六,等着他的答案。
许六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所以他只有谨慎地说道:“承蒙羽公子看重,竟能与我谋划此等大事。可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我一时不能草率决定。还希望羽公子能给我几天时间好好考虑清楚。”
“也好。”公子羽略一沉吟,随即道:“我就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不过也别太长,因为我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
“多谢羽公子。”许六暗暗舒了一口气。
“其实我今天来此,除了顺便看看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公子羽忽然开口,对许六道:“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个提议,所以竟把最开始的事给弄混了。”
“哦?”许六不由问道:“不知羽公子还有何事需要许某效劳呢?”
公子羽道:“找你买药。”
“买药?”许六心中略感意外,微微皱眉道:“不知羽公子想要买什么药呢?”
公子羽道:“实不相瞒,我既然能来回春堂买药,那自然是别家药铺没有的药了。”
许六正容道:“只要回春堂里有,无论是什么药,只要羽公子开口,许某自当双手奉上,不必用上一个买字了。”
公子羽倒也没在意他话中的客套之意,他挑了挑眉,道:“我要找你买的,是长白山的上等人参,年份嘛,自然越久越好。”
许六闻言想了想,随即坦言说道:“羽公子,我回春堂里确实有两株来自长白山的人参,年份都在二十年以上,品相极佳。这两株参在我这里也有两年多时间,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我一向颇为自珍,不肯轻易出手。”
“哦?”公子羽再次挑眉,说道:“二十年的长白山人参?这倒是稀奇物了,看来我运气不差。”
许六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不再藏私,当即起身,走到花厅里的一排小木架前,从架子上取下一个两尺见方的上了铁锁的包铁木盒子。
许六端着盒子来到公子羽面前,将盒子小心放在桌上,再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将盒子上的铁锁打开。
盒子打开以后,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盒子,同样挂着铁锁。
两株二十年以上的上等长白山人参,自然价值不菲,也难怪许六会如此谨慎了。
公子羽虽然是冲着如此贵重的药物而来,但神色却未见变化。
许六再次打开小盒子的铁锁,然后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两株人参。
公子羽一抬眼,就知道许六所言不假,这两株人参不同寻常。
然后公子羽就对许六说道:“果然是二十年以上的东西,实属难见。许大夫你开个价,这两株参我就要了。”
许六连忙笑道:“羽公子客气了,不过两株参而已,羽公子自可拿去便是,若论价钱,就是折煞许某了。”
他说得很真诚。
公子羽微笑道:“我知道许大夫你的意思。不过我做事向来分得清楚,你卖,我就买。因为你我目前的关系,还没深到值得你送我如此贵重的东西的那一步。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许六皱着眉,搓着手,有些尴尬地说道:“羽公子于我相助之情,厚重如山。区区两株参,我怎好开什么价呢?”
公子羽道:“你若不好开口,那就由我说。我留下两万两银子,这两株参我就带走了。”
许六还想再说,但公子羽已经拿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桌上。
要说这人参的价格,若是普通的人参自然不值这个价。但这两株人参不但出自参品最为纯正的长白山,而且年份都在二十年以上,其中的功效非比寻常,所以两万两银子买这两株参虽不便宜,但也合适。
“就劳烦许大夫给我装起来吧。”见许六依旧面现难色,公子羽便有些催促的意思了。
“唉,羽公子如此,却叫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许六摇头微叹,见公子羽已经不再接话,他只得无奈的将盒子重新锁好。
这个时候,公子羽已经站起来,却是准备离开了。
“我最近还要在常州再待几天。所以我的提议,希望在我离开之前能得到答案。”公子羽对许六道:“我离开之前,会再来叨扰。”
许六慌忙道:“三年不见,羽公子好不容易才来一回,且容我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宜才好。”
公子羽摇了摇头,从许六手中接过了盒子,道:“我尚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说罢迈步而出,许六只得紧随其后。
许六直将公子羽送至大门外,后者略一顿步,眼睛有意无意的像青衣巷方向看了看。
却在这时,青衣楼大门口走出一男一女。男的相貌英挺,俨然一副公子模样。女的虽无倾城之容,但眉眼之间却有几分灵气。
那女的正是已经成为了青衣楼新主人的玉如姑娘。
门口有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那公子模样的人走到马车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然后才转身进了马车。
那玉如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马车微微颔首。
那辆马车随即缓缓离开了青衣巷。
玉如没有再去看那辆马车,她的目光转到青衣楼斜对面的一条肮脏的巷子口,一时好像呆住了。
公子羽的目光从青衣巷收回,嘴角露出一抹难以揣测的冷笑。
然后他忽然说道:“许大夫,最近可曾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么?”
许六略微一愣,虽然不知道公子羽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一会才道:“平日倒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过昨天,有一个自称来自青城山的小道士,向我问了一些有些奇怪的事……”
未等他继续说下去,公子羽就摆了摆手,然后看着许六,说道:“我听说最近这里不怎么太平,许大夫最好还是就只管看病开药,其他的事就少管,毕竟有些时候,难免会祸从口出。”
他的话音竟忽然就有些冷嗖嗖的感觉。
许六没来由的心里一激,还没来得及开口,公子羽已经走远了。
夕阳之下,映着那道有些模糊的身影,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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