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当然不会是沈默愿意看到的。沈默虽然对天罗遗族没有多少了解,除了七杀刀外,两者之间就再无其他渊源。可元武宗是沈默的师父,对他恩同再造,沈默对师尊也无比敬仰尊敬,对于元武宗的临终嘱托,他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完成,这也是沈默作为鬼隐门徒,如今唯一能为元武宗做的一件事了。
刹那间,沈默心中念头不知转了多少,脸上神色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复杂。任平生察言观色,忽然语气微沉,开口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当年元武宗无意闯入天罗幽都,曾和天不孤发生一场大战,他虽同样不敌天不孤,但两人却化敌为友,交情匪浅。如此一来,我不相信元武宗没有告诉你其他详细的情况。”
任平生双目隐有电光闪烁,看得沈默浑身不自在。
沈默顿时露出几分尴尬神色,道:“关于天罗之事,在下的确所知不多。师尊也简短提及他与天不孤相识之事,以及后来天不孤被部下背叛,导致天罗一族几乎覆灭之事。至于其他,当真再无所言了。”
任平生目光一凛,沉声问道:“元武宗当真亲口说过,天不孤已经死了吗?”
沈默见他目光灼灼,不由暗觉不妙,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据师尊所说,天不孤先被部下暗算重伤,而后又强行大开杀戒,以一人之力尽灭天罗无数高手,他纵然神通无敌,也只有死之一途了。”
任平生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恍惚神色,他微微扬头,仿佛又勾起了往日的回忆。许久后,他才幽幽一叹,摇头道:“你不必紧张,我不过忽然有些感慨罢了。”
任平生叹道:“天不孤,此人身负近神之力,但他所有一切都是一个谜,至今无人能得解之,最后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当真让人难以置信。”他忽然自嘲一笑,“当年我自恃修为纵横天罗,却没想到会败于天不孤之手,从前那些归附于我的人都纷纷视我为失败者弃我而去,当真众叛亲离。我一向自负甚高,心灰意冷之下,愤而脱离天罗,从此远走异域,再也不曾踏足天罗半步。很多年后我才得知天罗已经遭逢大劫,一夜之间几乎灭族,幸存的天罗族人也已经四分五裂,再不复往日强盛之景的消息。当时我虽难心愤怒,但仔细一想,一切若非有因,又岂会得果?天罗自来以武力为尊,最后却同样毁在崇尚的武力之下,也可说是作茧自缚,生死存亡也非我能左右。而天不孤也为他的杀戮付出了代价,如今想起,我也只剩下感慨罢了。”.CoM
沈默不由想起据元武宗所说,天不孤是因为心爱的女人被部下所害,才逼得他动了雷霆之怒,方才大举杀戮,几乎灭了天罗一族。沈默虽年少老成,却从未涉及男女情事,所以无法理解其中的微妙,是故只能暗中叹息。
却见任平生忽然冷哼一声,道:“只可惜,天不孤虽然神通无敌,他就算是为了报复才迁怒于整个天罗,但背叛他的人却并没被他杀绝,而他自己却先死了,如此算来,他终究还是输了。”
沈默一惊,元武宗提到过这件事,当年天不孤被部下背叛时,那个始作俑者不但逃了,还盗走了天不孤半部天罗武典。但任平生既然早已脱离了天罗,那他又怎么会知晓此事?
沈默忍不住问道:“前辈莫非知道那个背叛者是谁?”
“知道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摆弄阴谋诡计的小人而已。”任平生冷哼道:“当年在天罗时,我便知道他心怀不轨,为了打压我,他第一个投诚天不孤,成为了天不孤最信任的部下。可笑天不孤虽然神通无敌,看人的水平却一般得很,否则凭他的本事,又如何会被人暗算致死?而那个人虽然机关算尽,得到的却是已经几乎覆灭的天罗族,非但得不偿失,反而成了天罗的千古罪人。我一想到他,就觉得恶心。”
沈默闻言,心里波澜起伏。从任平生这几句简短的话中,他能感受到那一场早已被漫长岁月掩盖了的天罗内变中,包含着何等凶险的算计和惨烈血腥。
任平生长长吐了一口气,神态略显萧索,他一挥手,说道:“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坏我心情,与你也并无关系,不提也罢。”
沈默比他更不愿多提关于天罗的事,闻言转移话题,道:“前辈,方才进山之时,那胤龙师当真一早就跟在我们身后了么?”
任平生点头道:“不错。他以魇魔影掩去了他的声息,所以你毫无所察。不过他的修为还不够高,瞒不过我的耳目。”
沈默皱起眉头,魇魔影实在太过诡异,以这种秘术藏身暗处与人对敌,当真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他心道:“如果魔教那个夜鸦的隐身术有胤龙师那等境界的话,那方才倒马坎一战,受伤吃亏的或许就是我自己了。”沈默想到这里,背脊不由一寒。
沈默若有所思,忽然道:“先前在那个小镇里,在下遇到一个魔教的高手,他也擅长隐身在暗处杀人,所用的身法与胤龙师极为相似,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任平生略一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圣传源出天罗一脉,而蛮族五部当年为了能得到天罗的庇佑,他们之间有许多隐秘的来往,这也是为何胤龙师会认识我的原因。而你所说的那个高手,极有可能就是夜族的人。就连阴阳宗的鬼梁天缺尚且都与圣传达成了联盟,夜族有此一举也不足为奇。”
沈默双没皱起,陷入了沉思。看来魔教这次卷土重来,所倚仗的绝非只有圣传本身的力量,极有可能还涉及到目前尚未浮出水面的其他势力。如此一来,魔教针对中原武林的计划,或许除了明面上的报复外,还隐藏着更为深沉可怕的谋划和野心。
任平生看着沈默,道:“如今你已经与圣传成了死敌,我自然能猜到你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关于圣传的情况。只是很遗憾,这些年我早已游身化外,外面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关心了。”
沈默朝任平生抱拳为礼,道:“多谢前辈直言不讳,在下明白前辈的意思。”
任平生微笑点头,又道:“你既然已经到了此地,决心助我一臂之力,那我也绝不会让你吃亏,等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对你有所表示。”
沈默忙道:“前辈言重了。君子一言九鼎,在下既然答应帮忙,绝非是为了有所图报。”
任平生微笑道:“你有做事的原则,我也亦然。况且我要你帮忙的事,本身就有极大的危险。若非看你修为不错,我又岂会有意试探,并将你带来此地?”
沈默皱眉,讶然道:“难道前辈要在下出手相助,并非是要帮你夺得这朵九叶花和灵石?”他自从进入此地,一路所见可谓皆为惊奇,任平生与朱厌争夺九叶花亦是战况激烈,惊心动魄。而沈默便一直认为任平生要他帮的忙,就是在争夺九叶花时给他护法,为他得到这颗天地至宝多一层防护而已。
任平生却呵呵笑道:“这朵九叶花我已经守了一甲子,早已志在必得,莫说只是这山林中的畜生野兽,就算是真有神鬼来此,也休想在我眼前打这宝物的主意。”他语气虽平淡,但眉宇之间却桀骜自生,傲气飞扬。沈默心中暗暗细想,以任平生的武功修为,就算是那头拥有上古凶兽血脉的朱厌也被他一掌逼退,而他却并未倾尽全力。当今天下,传说中的近神者天不孤已经绝迹,以问天敌那一身修为,足以傲视天下,所以他口气虽狂,却的确所言非虚。
沈默叹了一声,由衷道:“前辈之武功,天下已经鲜有敌手,区区一只上古凶兽,自然不在前辈眼中,倒是在下肤浅了。”他语音一停,却欲言又止。
任平生淡然一笑,对沈默的话不置可否。他看了沈默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