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狼主如此器重。”崇渊微笑道:“可万一狼主若赌输了,又能付出怎样的代价?”
龙日狂阳挑眉道:“若我输了,就说明你我所谋之事已成功大半,等将来灭了大雍,我风炎部入主中原后,定将你崇渊奉为开国之臣。你若愿意,我还可以将圣传封为国教,你为国师,岂不美哉?”
崇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用笑声掩饰。他笑道:“如此说来,无论是输是赢,在下好像都不吃亏。”
“我很欣赏你。”龙日狂阳挑眉道:“而你也值得我为此一赌。”
“狼主如此气度,在下佩服。”崇渊拱手说道:“在下也希望狼主能早日雄霸北荒,继而逐鹿中原,成就千秋霸业。”
“彼此彼此。”
“盟誓在前,赌约在后,不可没有信物相交。”崇渊又补充道。他说话间,便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一只乌黑的令牌,火光中冷润的乌色流转,似为玉质所成。崇渊将令牌递到龙日狂阳面前,“此令牌是我个人信物,本教教众见令如见人。以后本教中人前往大风城后,他们见了令牌,自然会全力相助狼主,绝无推脱。”
龙日狂阳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了令牌,入手微沉颇有分量。他端详了几眼后,便道:“中原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一物交与你,就当是我们之间君子之约的凭证。”
说罢,他转头对合尔赤用蛮语说了一句话,后者立即快步上前,从随身革囊中取出一只尺许长的弯尖之物,双手送到龙日狂阳面前。
龙日狂阳取过那物事,崇渊借着火光一看,见那东西尺许长短色泽微白,略有弯曲,一头尖利如钩,似如獠牙。
“这颗狮牙,是我年幼时从捕杀的第一头雄狮的嘴里拔出来的,风炎部的人都知道这是我十分喜爱的东西。”龙日狂阳将那獠牙送到崇渊面前,“你收下它,将来若来北荒,只要是在我风炎部的势力范围内,你都可凭此物来去无阻。”
崇渊接过狮牙,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獠牙坚硬如铁,尖头锐如刀尖,通体细腻润白,显然是被人经常把玩。这小玩意虽不贵重,但它代表的意义却很重要。崇渊点了点头,将狮牙收好。
“君子之约,不可无酒。”龙日狂阳忽然说道,又对合尔赤道:“把我的酒拿来。”
合尔赤急忙奔去不远处龙日狂阳的坐骑处,从马背上的革囊里取了一囊酒回来。
龙日狂阳接过酒囊,咕噜咕噜一阵猛灌,然后把酒囊扔向崇渊,“请!”
崇渊伸手接过,会意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已经喝了,事也说得差不多了。”龙日狂阳忽然对崇渊道:“我很想知道,你安排在北荒的探子,可曾调查过我?”
崇渊心头一动,却不动声色,笑道:“狼主之名早已无人不知,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龙日狂阳面现古怪表情,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崇渊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
“差不多了。”崇渊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当空冷月,缓缓起身,忽然问道:“不知狼主准备何时开启一统北荒的行动?”
龙日狂阳依旧未动,闻言道:“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你应该就能在中原听到消息。”
崇渊拱手微笑道:“那在下就等着狼主的好消息了。”
冷月下,雪原中,龙日狂阳盘坐于地,双手环抱,望着夜色中那两骑人马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后,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与虎谋皮,可真是一场很有趣的游戏啊。”龙日狂阳忽然阴恻恻的一笑,喃喃自语道:“可到底是谁谋谁的皮呢?”
冷月之下,崇渊与蚩炎并辔齐驱向东而行,缓缓行走在积雪深厚的苍茫雪原中。
两人已经走出了将近十余里路程,沿途崇渊一直都在沉思,他没开口,蚩炎也就跟着一路沉默。
又行了一段路程,崇渊忽然问道:“蚩炎,明知你与龙日狂阳有宿怨,可知今晚我为何又会让你同行前来见他?”
蚩炎满是横肉的脸上除了凶邪的模样外已经看不出其他表情,他闻言道:“王首是想以我如今的身份,向他示威,让他不敢小看了圣传。”
崇渊神态语气不见波动,淡淡道:“曾经差一点就成了风炎部之主的你,如今却是我圣传的教徒,从表面上看,的确能够让龙日狂阳对本教产生不小的心里震撼和观感。但我真正的用意,却是想让你再一次亲自印证你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蚩炎给沉凶狠的脸皮狠狠抽搐了起来,他怨毒的道:“没想到十年前我输给了他,十年后的今天,就算我已经修成了血刹神守的功体,却还是无法赢他。而他的力量,却比十年前更强了。”
崇渊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如果仅以纯粹的武力高低而论,他的力量的确罕见,连我对上他,也不得不谨慎小心,你如果不想豁出性命的话,只怕有生之年,也未必能报得了当年的战败之仇了。”
蚩炎忽然冷哼一声,道:“我承认他从小就已经显露出非比寻常的天赋,但在他二十岁前,我并没有输过他。直到他突然消失了十年,再出现时,除了力量暴增以外,还多了那一身诡异的盔甲。这些情况我已经早已向王首大人提及过。”见崇渊没有说话,蚩炎又冷冷的加了一句:“所以,龙日狂阳身上有问题。”
崇渊挑了挑眉,还是没有说话。
蚩炎冷声道:“他身上的力量,还有那一身铠甲,都说明了他的问题,想必王首大人与他动手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如果他没有问题,就不会特意问我是否有调查过他了。”崇渊忽然冷笑道:“一个突然莫名其妙消失了整整十年的人,再出现时便已经身负绝顶力量,这种情况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问题。”
蚩炎脸上的横肉又抽搐了几下,铜铃般大的双眼中射出怨毒光芒,他沉声道:“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他是真正身怀混沌血脉之力的太武之人,因为我和他交过手,虽然不清楚他力量的来源,可我有强烈的直觉,他的力量并非是来自于他本身。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会穿着那一身铠甲,就是和他体内的力量有关。”
崇渊默然片刻,忽然道:“他是不是真的身怀混沌血脉的人,其实与我并无关系。我需要的只是他的实力和身份。”他又看了一眼蚩炎,接道:“当初我曾答应过你,在解决完中原之事后,会动用本教的力量助你重新夺回你的家族在风炎部的地位,作为交换,你才加入本教为我所用。”
蚩炎目光冰冷,说道:“可如今王首大人已经与他达成了盟约,我的事,想来暂时只有先放一边了。”
崇渊已经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无奈之意,于是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服龙日狂阳,但你要清楚,以你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与他抗衡,十年前不行,如今也同样,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崇渊冷声道:“如果不能找出他身上问题所在,你想和他一对一对决的话,你根本无法战胜他。”
蚩炎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崇渊说的是事实。
崇渊沉默许久,然后道:“我与北荒的合作,只是因为我需要用蛮族的力量牵制镇边府,与龙日狂阳本人无关。如果是你蚩炎坐在了风炎部狼主的位置,我一样会与你进行相同的合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从来都不曾放弃那个位置。”蚩炎忽然目射凶光,缓缓道:“我也不相信他没有弱点,他的力量虽强,可并非真正的无敌。我总有一天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崇渊忽然轻轻摇头,淡淡道:“其实对崇尚武力的蛮族人来说,龙日狂阳到底是不是有混沌血脉并不重要,只要他够强,蛮族就会尊崇他、畏惧他,甚至尊他为王。而且你也曾说过,混沌血脉只是你们古武一族流传千年的传说而已,并没有人真正见识过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力量。所以就算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是来自外在助力的加持,甚至是修炼了某种奇怪的武功,你揭穿了他,蛮族人也未必就会因此改变对他的看法。同样身为蛮族人的你,应该明白在北荒,只有力量才是一切。”
蚩炎沉默许久,目中凶光越来越沉,他忽然冷哼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想法设法将他击败,甚至还可以杀了他!”
“你如果想要做到你所想的事,就必须要学会冷静和隐忍,真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崇渊淡淡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先把此事放下,我们如今的首要目标,是中原武林。”
蚩炎点了点头,忽然皱眉道:“王首大人和北荒的合作并未得到教主的示意,倘若教主得知,王首就不担心被她降罪吗?”
崇渊微笑道:“如今教主的心思都放了在如何对付中原武林之事上,她没有精力关注这件事。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本教的大局,以后教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蚩炎没有接话,只是暗自瞥了一眼身旁的崇渊,在那微不可察的一瞬间里,他的眼神透露出一抹疑惑之意。
蚩炎疑惑的是,以如今圣传多年的蛰伏,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与中原武林再决胜负,可身为王首的崇渊为何会与虎狼之群的蛮族结盟?他心中当真是为了圣传的大局?
他虽有了这种疑惑,但他却没想明白其中的微妙。圣传教主月无缺所谋的只是如何报复中原武林,而崇渊,他谋划的除了中原武林,还有整个中原天下!
蚩炎现在的身份虽是圣传教四大天王之一,可他真正效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崇渊,因为他们之间有别人不曾知晓的交易。所以尽管心中疑惑,他却识趣的没有多问。新笔趣阁
两人又默然前行了一段路,蚩炎忽然问道:“现在中原西北武林已经尽入本教掌握,王首大人接下来可是要动身前往中原与教主汇合吗?”
崇渊目视前方,随口道:“教主进入中原后的首要目标乃是天轮寺,而如今本教的大部分力量都已经在向天轮寺汇合。而四月初八为中原佛门的佛诞之日,那一天所有的佛寺都会举行佛诞大会。天轮寺作为如今中原佛门声名最盛的佛寺,那一天定然会聚集许多中原武林中人前往,所以教主决定在那一天动手。而我也必须在四月初八前赶赴天轮寺,与教主一起开启对中原武林的复仇大计。”
他转头看向蚩炎,皱了皱眉,语气郑重道:“我明白你很想留在西北,但我不会同意,所以你这次就随我一起同往中原。”
蚩炎嘴角抽了抽,他突然回头朝北方望去,目光凶厉,隐含不甘。
崇渊忽然微微挑眉,伸手勒住了缰绳,他座下的马就停住了前进。
蚩炎也同时勒马不前,忽地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就看到月色下前方雪原中隐隐出现一骑。那一骑察觉到前方有人,也同时勒住了马。
只是略微的观察之后,那一骑便再次快奔而来,直到崇渊两人身前数丈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名身形敏捷的黑衣人,疾行至崇渊马前,躬身道:“见过王首大人。”
来人是一名圣传内专司传递信息的教徒。崇渊成为圣传王首后受教主月无缺信任,因而独揽大权,他一向对情报尤其重视,所以他用多年心血培植出了一个异常庞大的情报网,不论是西境还是中原以及北荒,如今都有圣传暗探的渗透,可称无孔不入,所以崇渊一照面便已知道来人身份。而圣传内的暗探与本教中人的联系一直都有其独特的方式,所以他能在这里找到崇渊,也就并不稀奇。
崇渊打量了那人一眼,问道:“可是罗骧那边有消息传来?”
“禀王首,属下正为此而来。”
“说。”崇渊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禀报王首,今日傍晚时分,罗骧传来消息,说教主已经顺利经过了大风城,现在正往中原而去。罗骧亦已随同教主同往。”
崇渊双手交叠在马背上,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随后问道:“倒马坎那边情形如何?”
那人略作沉吟,道:“禀王首,倒马坎之局先有人暗中出手,祭司大人的尸鬼已被破,扶风山庄田望野和啸鹰帮时鸿尧身死。后来于钟朝、薛越还有曹雄已经被曹敬武以及镇边府的人救走……至于那个沈默,在大乱中尾随一神秘高手离开,如今不知去向。”这人将倒马坎的情形言短意骸的叙述了一遍。
“嗯?”崇渊微觉诧异,沉吟道:“据线报,曹敬武一向与魏长信来往甚密,倒马坎会出现镇边府的人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西北除了魏长信外,竟还有能破除阿闍绶真手段的高手吗?”
“那人虽武功高绝,但并未现身,目前不知是哪一路的人。”黑衣人立即补充了一句。
“有趣。”崇渊手指缓缓敲着手背,淡淡说道:“看来西北还有我们不曾注意到的高手。通传下去,要尽快查出沈默和那个神秘高手的下落……”
“通知祭司和楼十郎前来见我……”他语气一顿,忽然冷声又道:“那几个逃走的人,一定不能让他们继续活着。同时通知我们的内应,尽快将落日马场的信物拿到手,有了严守阳的信物,整个西北江湖就将彻底归于我圣传掌握,所以此事绝不能出纰漏。”
“是。”那人躬身,又道:“教主另有消息转告,请王首处理完西北之事后,请尽快赶赴中原。”
“本座知道了。”崇渊轻轻挥手,淡淡道:“立即传消息给教主,说本座会即刻启程前往中原。”
“还有,”崇渊又补充道:“马上散布消息,就说沈默是引发倒马坎之事的元凶,让西北武林中人逼他现身。他一旦出现,切记不可轻易与他发生冲突,只需密切监视他的动向并立即通报本座。”
“属下明白。”那人道:“王首是否还有吩咐?”
崇渊摆了摆手,随口道:“你离开吧。”
那人又朝崇渊躬身道:“是,属下先告退。”
等那名暗探离开后,蚩炎皱眉道:“王首,西北既然还有高手不在本教的掌控中,那我们的计划是否会有变化?”
崇渊目视夜空,似在思索。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道:“现在西北武林各方大小势力都已经被本教掌握,区区一两个人影响不了大局。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藏于暗处,让他们自己打自己,他们一乱,我们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蚩炎想了想,道:“能破除祭司的秘法阵术,想必那人绝非等闲之辈,现在我们的主要力量又都已经前往中原,西北的局势恐怕会有变故。”
“无妨。”崇渊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只管前往中原,至于这西北,本教留下来的人足够应付,甚至还有其他人也会来搅浑这潭水的。”
“哦?”蚩炎顿感诧异,心头狐疑,不由皱眉问道:“王首说的人是……?”
“那个人啊,”崇渊忽然阴森一笑,“是一个活了百多年的老怪物。”
“老怪物?”蚩炎暗中一惊,正欲询问,却见崇渊淡淡笑道:“你会有机会见到他的,时间不早了,走吧。”言罢一夹马腹,已经纵马而出。
蚩炎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陡然阴沉起来,随即也拍马奔出,两骑马逐渐消失于茫茫雪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