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放骑上马,回到鹤伴山,吴崇等人在山洞内听到马的嘶叫声,纷纷跑出来。“游放,你到哪去了?怎么还有匹马?”
“我找了条好门路,咱以后再不用挨饿受苦了。”游放纵身下马,把干粮扔给吴崇,又悄悄打开包裹里面的物件给他看。
“这些个物件打哪来的?”吴崇惊得差点被饼给噎住。
游放把方才的事告诉吴崇,他已经规划好自己的去路,而吴崇则是惊恐不安,“游放,杀人是犯法的。”
“犯法?犯了金律还是宋律?”游放嗤笑,“如今金贼残害我滨州子民,若是能杀他两百个金人,抵我这条命也不算亏。”
游放纠集了平日里与他一起乞讨的数人,把劫来的钱财打造了一些兵器,往山腰安营扎寨,在邹平及周遭一带开始了他们的盗抢生涯。吴崇与游放从小一起长大,却又瘦弱胆小,见不得血光,为保生存,只得待在寨子里锄地种菜,烧火做饭。刚开始的游放只是带人抢夺财物,甚少伤人性命,可杀人的欲望一旦被唤醒,就难以再压制。后来游放不只劫财盗物,若那些人稍有反抗,他便要人性命,也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几年过去,游放这伙人已然使得官怨民愤,人人欲诛之。
那一夜,游放回来,从马背上扔下一人,让吴崇照看着。吴崇丢下手中的话计,走过去才瞧清楚,原来是个姑娘。吴崇很拘谨,端起煮好的芸薹和山上摘的野果,递到姑娘面前。
那姑娘瞧也没瞧一眼,“贼人之物,饿死我也不吃。”
吴崇依旧伸着碗,“姑娘,这芸薹是我种的,既已落到这步田地,何苦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那姑娘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吴崇,接过他手中的碗,咽了咽口水,不顾形象地吃起来。吴崇松了口气,又自顾自地干起活来。
姑娘叫何玉瑶,滨州招安县人,父亲早逝,原本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岂料金兵铁蹄踏来,母亲亡于乱中,而她幸得邻里搭救生还。原本不安的心还没落下,今日又被游放抢回寨里。
“你为何会与那般恶人同流合污?”何玉瑶厉声质问道,吴崇一看就胆小善良,与游放这伙人格格不入。
吴崇笑了笑,熄灭了炉下的火,“我与游放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是他一直护着我。”
哼,何玉瑶嗤声,“原来同是恶人,你也该死!”
吴崇有些自嘲地扯出一丝笑,手中的木棍翻来覆去地戳着那堆已经熄灭的火,“这世道,死容易活着难,我为何偏偏选了条更艰难的路?”
许久后,未见吴崇回答,何玉瑶抬起头,也不吭声,就默默地看着他。吴崇又道:“其实是我怯懦无能,苟且贪生,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我绝非是贪生怕死之鼠辈。”何玉瑶的话不知是否故意刺激吴崇。
吴崇看着何玉瑶,“何姑娘,如今兵荒马乱,世道艰难,老天爷让你来到这总有他的命数,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何玉瑶看着吴崇起身离开的背景,渐渐冷静下来,前路迷茫,不知去向,莫非真要留在这堆匪寇群中?
游放抢何玉瑶回来是有目的的,他喜欢她,虽然何玉瑶面容消瘦,头发枯黄,看起来不甚鲜活。何玉瑶像是听进了吴崇的话,在寨子里住了下来,平日里,她与吴崇一起种菜除草,自食其力,而游放送她的珠宝财物,她却一概不要。
日子渐长,或许是游放的行为感动了何玉瑶,又或许是对未来无望,何玉瑶竟也委身于游放,做了这寨里的女主人,第二年,便为游放添了一对双生子。游放大喜过望,他哪里想过自己还能有后,居然还是双生子,当何玉瑶提出要为儿子取名字时,他想都未想便答应了。
何玉瑶为双生子取名游永仁、游永义,想来也是可笑,亲生父亲是匪寇,还指望儿子有仁有义。寨子里的其他人倒也不在意孩子的名字,他们一直称双生子游大游二。
游大游二渐渐长大,快四岁的那年,游放不知从哪收到消息,有一队商人要去锦州,于是他便带着寨里的人打算半途伏击。这一去少则七日,多则半月,吴崇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在寨里。
游放走的前两夜,平静如常,第三天夜里,吴崇在床上趟着,听见院里传来游大的哭声和叫唤声,“娘亲,娘亲不要走!”吴崇赶紧起身,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游大游二虽是一母同胞,但性子却大不一样,游大吵闹爱哭,游二内向讷言。虽说游放带着多数人马外出了,但寨里还有其他人,若是被游大吵醒,免不了又要闹一场。吴崇跑到院中,果不其然,游大站在石墩子旁,哭得涕泪满面。吴崇蹲下身,抓住游大的双臂,“游大,怎么了?”游大哭哭啼啼,指着外边,“娘亲,娘亲她走了。”
吴崇回身,借着月色,隐约瞧见何玉瑶奔跑的身影,他摇晃着游大,“游大,听着,你回屋,我去找你娘亲。”游大抽噎着,点头。吴崇起身,系好外衫,又叮嘱游放,“记住,不许再哭!”
吴崇沿着下山的小道一路狂奔着,连着摔了几个跟头,他看见何玉瑶拉着游二就在前方,“大嫂,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