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四野间溃兵民夫哭叫声形成的声浪,是如此惊心动魄。
直听得宁远总兵吴三桂头皮一阵发麻,脑门似乎都要炸裂开来,他全身也不由自主的颤抖。
吴三桂双目血红,脑门上更绽起粗大的青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想:“不能乱,宁远军不能乱!”
此刻,他宁远军将士已布列成三个方阵,他们呈倒三角形排列,在西面南北两端各有一个方阵,相距不足二里,而在这两個方阵中间位置向东二里外,还有一个方阵。
在前面两个方阵的中间位置上,就是吴三桂正兵营所在,他们结成了一个园阵,以应对鞑子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
之所以如此结阵,主要还是为了扩大战场受敌面积,两个方阵加一个园阵顶在前面,无论鞑子全力攻打何处,另外两营兵马都可伺机支援。
而后面的那个方阵,除了为大军守护辎重外,还可在战事胶着之时,作为生力军突然出击,支援前方各营作战。
纵观现集于辽东的大明各镇兵马,恐怕也就只有张诚与吴三桂敢于如此布阵而战。
毕竟他们情况相似,所带领的麾下军将都是比较齐心,相互之间有着很强的信任感,逢战之际,可以互为犄角,互为依靠,互为奥援。
当然,或许张诚所部比吴三桂这边更强一些,主要还是胜在宣府军各将在张诚的运作之下,已然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分散开来,各不相统属的一个个小团体。
宣北军可以说是作为宣府军一个基础和样板的存在!
他们在组建之初,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所有军士都知道全军唯一统帅只有张诚,至于各营的主将,在他们的眼中只是大帅派来带领他们打仗的而已。
虽都很尊重自己的上官,但这也只是源于军法军规的要求,而作为全军唯一统帅的张诚,才是他们唯一崇拜的偶像。
就算有些将士与自己的上官接触日久,甚至暗暗发誓,自己今后也要努力成为像他们那样的军将,但在他们心中还有后半句话:为咱家大帅打天下!
而反观吴三桂这一边,几乎都是靠恩养才留住的家丁,他们勇则勇尔,但也只听命于吴三桂一人,旁的将领根本就无法指挥调用。
再有聚集于吴三桂身边的各营主将,除少部分是自他的家丁队中提任,许多都是靠着利益交换和各种姻亲作为纽带联系在一起的。
虽然看上去,众人皆以吴三桂为尊,其内部也是号令统一,上下同心,然他们的根本还是在于利益纽带,只要吴三桂能够保证并保护他们的利益,便没有问题。
可如此结合出来的军事集团,必然无法与拥有坚定信念的宣府军相比,如今在宣府镇内各地都流传着宣北地方如何富庶安定。
宣北已成了大家纷纷向往的地方,而张诚也因此成为了麾下军士们心目中的希望,他们一致认为是张诚的到来,才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因此,以宣北军为基础骨干组建起来的宣府军,也必然会继续以张诚为中心,紧紧团结在一起。
就算有些人也可能会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在中途生出贰心,又或是有了别的想法,但只要张诚还坐镇宣府,他们便不会得逞。
毕竟他已然成为宣府军的主心骨,而非是靠总兵之职,压制住麾下众将,张诚靠的是能力,给他们的是希望。
在宣府军中各将及众军士们眼中,只要跟在大帅张诚身前身后效力,自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自己也会因功受赏,将来拼出个一官半职并非难事。
如此,还有何人能在宣府镇内掀起风浪?
即使有一个半个不开眼,想在宣府搞点事情,除非他们能一击即中,直接将张诚及其身边的亲信全部铲除。
否则,即使除去张诚,那些愤怒的亲信将领和军士们也会将凶手和主谋之人,斩尽杀绝,同时还有极大可能会从内部产生继承人,以发扬张诚之遗志!
而吴三桂这边因是靠着相同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又在各关键位置的人员上进行各种姻亲为纽带,进一步拴牢对方。
这种权力结构,看似紧密且牢固,可一旦利益受损,便会出现裂痕,甚至很快就分崩离析。
若是出现意外,如吴三桂突然遇刺身亡,又或是被问罪之类,他们很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而寻求妥协,甚至会重新分配利益。
说白了,吴三桂此刻在辽东就相当于帮派话事人的身份,除了自己麾下那近两万的兵马之外,对于其他各镇各营,并无直接统属关系。
但因为他们家族在辽东经营多年而来的地位,尤其是他舅舅祖大寿的关系,再有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对于他的青睐程度,辽西地方军将才多听命于他。
然大多也只是有调派之职权,而并无罢免与提拔之能力,所以也只是面子上听命于吴三桂,而各人仍是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地盘和生意。
就如今日出战,吴三桂也只是率领麾下直属的那一万多兵马,虽也有两位辽西当地将领助战,但只是在后协助,攻坚克难之事还需他亲为才行。
现在,吴三桂驻马高岗之上,看着就在近处的己方圆阵,似乎受到蓟镇军马大败的影响,阵内许多军士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些许惶恐的神情。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猛地一惊!
此时,鞑贼虏骑就在西面不远处,追逐着蓟镇的溃兵甚急,若是影响到了自己营伍,军心一乱,自己可就是第二个白广恩的下场。
吴三桂的年纪虽与张诚相仿,却也是同样城府颇深,他面上神情不变,只细心观瞧西面溃兵与鞑贼。
只见内里隐约现出不止一面帅旗,在溃兵人丛中往来快速移动,先是由骑兵护持才能如此。
吴三桂笑着抬手指向溃兵那边,对身旁的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说道:“陈帅请看,本将观那两面帅旗仍在,其一必是蓟镇白总兵,只是未知另一位是哪个总兵。”
陈九皋此刻也注意到那两面帅旗,接言道:“估摸着,那另一面帅旗当是乳峰山上山海镇马总兵无疑。”
吴三桂也是点头,他扬鞭催马便奔自家圆阵而去,身后只留下他的一句话:“回营!”
他忙策马奔回圆阵之内,来到众将士之前厉声喝道:“将士们都看到了,尔等若不坚守阵地,就是那边蓟镇弟兄们的下场。
我吴三桂在此答应尔等,决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就是断后之事,也是我吴三桂最后一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