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后。刘芳亮说起营中的一些困难,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字,柴。
在这样的隆冬季节,如果没有取暖的柴,大军根本不可能长期在城下驻扎。而就刘芳亮看来,榆林城城池坚固,短期之内未必能下,为求稳妥,应立刻从米脂绥德大批运柴,此外还有喂马的草料,亦应该多多调运。
“营中有多少可用?”李自成问。
“省着用,勉强够半个月。”刘芳亮回。
李自成点头:“半个月……那够了,即便榆林城不降,我十万大军,半个月还拿不下榆林吗?”
----今日是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腊月初十左右,而宋献策已经卜卦算好了吉日,他预备在年后正月里举行登基大礼,所以他只要在年前返回西安就可以,算起来时间恰恰好。
……
城中。
总兵府。
尤振武将柳直请到后堂,令人上了茶,拨旺了火炉,再屏退众人,然后和柳直密谈。
刚开始,柳直还有些提防和拘谨,但在尤振武和李承芳诚意请教之下,他终于渐渐放下戒备,说到自己的三个学生,左家三个儿子,左襄左定左绪之时,他又惭愧又悲愤:“左襄左定也就罢了,但左绪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原本以为,他虽然最是顽劣,嚣张,凶狠,鲁莽,做起事情来不论后果,但心底始终是存着忠义的,三人之中,我也最喜欢他,但想不到他最后居然也投降了贼人……论起来,还是我这个老师不称职啊。”
尤振武道:“先生莫要自责,先生刚才欲往东城门,是想要见他们三人吗?”
“不错。”柳直点头道:“老夫要当面问他们,忠义廉耻勇,可还记得有一分?”
李承芳捻须道:“他们既已经投贼,这五个字,怕已经是抛到脑后了。”
柳直摇头:“不,左襄左定不敢说,但我总觉得,左绪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
“先生是说,左绪还有反正的可能?”李承芳眼中闪光。
柳直似乎是激动了起来,目光看向尤振武:“不错,如果总镇能帮忙安排,令老夫和左绪见上一面,老夫就一定能说服他。”
尤振武摇头:“不是晚辈不安排,左绪已经是敌人,城下更都是敌营,老先生一旦出城,不是被闯军当成奸细抓起来,就是被左绪捆了,交给闯贼,晚辈不能害了您啊。”
“左绪绝不会将我交给闯贼,这一点,老夫还是能确定的。”柳直道:“那一日,左绪一反常态,对老夫大喊大叫,粗鲁近乎无礼,将老夫赶出左家,当时老夫十分之生气,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在保护老夫,因为他知道,左家即将大变,为了不连累老夫,他才要将老夫赶出家门的,唉,众人都认为左绪猖狂跋扈,不似好人,却不知那不过是他刚强的表面,就内心里,他其实是一个软弱、尊师重义的孩子。背叛朝廷,投降闯贼,绝不是他愿意做的,只要给他机会,向他说明利害,他一定会幡然醒悟。”
尤振武静静听--听柳直所说,左绪不像他学生,倒像他儿子。
柳直叹口气,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活了这么大,已经是活够了,如果能在临死之前,为朝廷再争回一人,令左绪回头是岸,就算是死,也心满意足了。尤总镇,老夫一半公义,一半私心,望你成全。”
说着,站起身来,向尤振武深辑。
尤振武急忙起身扶住,然后再还礼:“老先生快起,晚辈当不起。”
“这么说,总镇你是答应我了?”柳直目光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