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认为(1 / 2)

压缩空间中,连光都要慢下它的脚步。

其中又如米诺陶的迷宫,若无人指引或受到邀约,只在其中漫无目的的闲逛,那将永远无法到达半遮面目的更深处,哪怕里面的靡靡之风已经吹得人心驰神往。

左吴偏头,在良骨伶的带领下, 他们已经进入前往深层的通道。

恍然间,又像回到了之前白艾斯带自己进入过的虚空;源自浅层的众生相在自己面前浮现又破裂,但外界的人绝不知晓他们的样子已然被偷窥。

或是在毛茸中丑陋的陶醉,或是于刻意制造的危机中憋着尿意,享受濒死的临近。

金棉也在这高维通道中默默看着这么一副飘飘而来的景象;那位客人在拍卖会布置的人造树影中伤了脚,半蹲在地上,听着周围枯叶一片片被踩碎的声音。

那客人看见了逼近他的兽人——像头饥肠辘辘的狼, 其毛发有些斑秃, 还有的被伤口中侵出的血液凝成梳不开的一缧一缧。

狼型兽人喘息,张开疲惫又干瘦的怀抱,洒下的厚厚阴影却仍将客人绽出的兴奋笑容整个盖住。

据说。

人在死亡来临前,可以爆发出平时难以想象的潜力;肾上腺素蓬勃分泌,对肉体和精神是致命诱人的毒药。

来此享受这样危险的顾客,已为这种濒死快感所征服,绝对无法忍受一丝有“模拟”的地方,务必让自己被狩猎的过程无比真实。

已经享受到滥用生命的顾客终于久违感到了危机的气息,而生物学的进步让他的身体即便已经被酒色泡烂,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机能巅峰。

其处于巅峰的身体在求生的快感下,爆发出平日难以想象的能力。

客人朝兽人扑了过去。

可惜。

就如屠宰场中的牲畜不乏舔犊之情,亦不缺乏为不与后代所分开而拼命的决心。

但,其珍珠般眼睛里的的决绝在工业化的屠刀前什么都不是。

狼型兽人不是“屠刀”, 但其身上的斑秃与伤口就是一次次空手狩猎中最光辉的证明。

顾客的扑击只是徒有速度和气势,如此无谋;狼人朝他伸出了爪子, 轻轻划下。

金棉咬住嘴唇, 向这正破裂的景象狠狠伸手。

够不到的。

顾客倒在了狼人的怀中, 狼人像完成了一次千篇一律的工作:

“多谢惠顾。”

“……快吧我的脸按进你的胸口, 给我闻闻……你胸口的那些白毛!”

“要加钱。”

“好说,快……快!”

狼人胸口的绒毛是他伤痕累累的身上仅剩的白,虽然沾了泥污,却在濒死的昏暗中仍然悦目。

兽人将顾客的脸往胸口默默按去,白毛被自其口鼻中喷出的温暖沾上,又很快变凉。

然而。

狼人很快停下了动作,站起,把脸上残留着狂喜的顾客往旁边一推,顺手抽走了其脑后的记忆芯片。

顾客已死,又即将自备份中复生,将芯片中的记忆作为最棒的下酒菜反复品味。

这是激情又刺激的回忆。

狼人却只是将尸体丢下,于淡漠的眼神中准备交付芯片,然后准备下一次千篇一律的工作。

这是空洞又麻木的日常。

金棉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只是看着狼人枯瘦的背影离去,看着那具尸体将成为人造丛林中土壤的新肥料,残存的骨骼还会成为丛林狩猎的气氛点缀。

看着这一幕如泡影消散,融入通道中所浮现的万千日常中;一眼错过便找不回来。

这不太对。

金棉尽管知道不会得到她满意的答案,可还是忍不住几步追上良骨伶:“这不太对。”

律师摇摇头,又偷偷看了眼好像撞破她心事的左吴身上, 心说自己的状态才不太对。

但还是强打精神,回头,没有减慢一丝脚步:“有什么疑惑的?金棉客官?”

金棉吸气, 指指周围:“这些游戏,还有……反正就是不太对。”

“若您觉得兽人员工待遇有问题,可以投诉至劳动仲裁司;若您觉得顾客人身安全有问题,也可以致电市场监督司,只是小伶个人建议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兽人小姐询问,却已经做好让自己失望的准备。

果然。

良骨伶并没有义务让金棉留存不切实际的清梦:

“所谓律师,毕竟还算服务性的行业,可要时时刻刻关注周围能拉到什么新的生意,小伶去打听通往深层的门票时,也顺手调查了那么一下下;”

“反正,您刚刚看到的狩猎游戏就是有口皆碑。”

“客人有将近四成会成为回头客,余下六成的记忆备份在制成梦境影片后,挂在网上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亲自死一死,能在虚拟中感受也是不错的解决方案;”

“另外,关于员工的待遇问题,反正这里的兽人收入,光基本工资就相当于外面的三到七倍,还不包括各种业绩提成;”

“以及,他们受伤和加班都有补贴,也同样为兽人们购入了保险——毕竟有的客人反抗的很激烈;生命险方面的唯一区别,即使兽人们的记忆只是每天上下班各备份一次而已,不能实时同步而已。”

金棉听着,耳朵立起许多次,又无奈垂下。

良骨伶摊手:“反正小伶无论是在服务质量,还是员工待遇的方面,都没发现明显瑕疵;或许是我学艺不精,如有缺失,还请客官您不吝赐教。”

这话有些带刺,刺着金棉,也刺着良骨伶自己。

狩猎游戏为贵人所爱,这些市场庞大又广受青睐的游戏细细拆分,总是无比与法律耦合,难道是规则已经为其改变了形状?

那自己一套一套为这游戏辩护,不是显得尤为多余和可笑?

律师抿嘴,悄悄回头,目光扫过饶有兴致听着一切的左吴,最终停在了金棉身上。

是不是该和兽人小姐道个歉?

可道歉的话该说些什么?只是说说连自己都没想通的问题?又或者按照自己的专业知识,去帮兽人小姐分析一下这里面可能有的法律漏洞?

好像更可笑了。

金棉的脚步了无声息,却再无平日的昂扬,良骨伶觉得这和当下的自己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