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
无限神机计算出的大千景象环绕周围,耳朵所隐约感觉到的燎原灰风肚脐的轮廓。
还有用余光所隐约瞥见的,燎原灰风望向实质是她身体内部的无限神机深处,那带着陶醉和恐惧的目光。
这么多东西一起交织缠绕,让左吴恍惚间觉得像是喝了很烈的酒,竟然又开始有些分心。
是了,其他的暂且不论,左吴想通了一些,就是那神灵带给燎原灰风的问题,竟然是该死的伦理。
伦理这种东西从来不能生搬硬套,否则就会出现无可争议的死结。在还没想通这个道理前,左吴每每看到一些古代的传奇志怪,都会觉得别扭无比。
这类有个特点,又或许是属于古人的大众情节,就是的女主角一定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可爱或者圣洁的形象的化身——比如兔妖,比如桃妖。
兔妖的问题很大,只要养过兔子的都知道这种动物是多么能生。可能只是从菜市场抱回去了两小只,几月不管,就变成了啃光园子四处打洞的大军。
某个古代作者还自作聪明的,给其笔下的兔妖女主角定了个“十万岁”的年纪。这么算来,恐怕整个森林的兔子都是那个兔妖女主角的后代。
而桃妖则更糟糕,不如说一切以植物为意象的角色都很糟糕。
什么雌雄同蕊,自花授粉,等等等等,对植物来说如此平常的繁衍方法,若换做人型则会变得那么古怪。
左吴甚至无法想象这种桃妖和男主角亲热的样子,甚至万一桃妖根据其习性提出了“嫁接”的玩法怎么办?
嫁接——更换身体,换手换脚,甚至把好几个排成一排脑袋摆在旁边,视情况随意更换,从而获取不同的体验?
甚至完事后,完成了“授粉”的桃妖还能把手一伸,结出他们共同努力而得出的果实,然后两人并肩一躺,共同享用这果实的甘冽。
……想想就有问题。
这种怪异感愈发膨胀,以至于让左吴很长一段时间中对所有类似都食之无味。无可奈何又思来想去,左吴发觉自己只能找钝子去寻求开解。
毕竟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中,最接近“哥们儿”的就是钝子了。
结果自己得来的是钝子的无情嘲笑。
光头AI彼时大力排着自己的肩膀,鼻子都抬得老高:
“啊哈,所以我说你真的好纯情,一点不像纯血人类。不就是换个头嘛,首都的皇室贵胄,玩的不比这花多了。”
“还有吃自己的果实,这——么传统的事,你还会纠结这个?诶,不如下次你去问问艾山山或姬稚,问下伱的味道怎么样……”
彼时钝子似是发现了自己的表情变得和所纠结的故事一样怪异。
光头AI轻咳几声,这回拍左吴肩膀的力道变得柔和了许多,好像真正的老师在鼓励钻了牛角尖的学生一样:
“什么年代啦,这世上统共有二十亿个文明呢。哪家的习俗文化都不一样,若只看到一点区别就会震撼到你的三观,那你这么纯情脆弱的内心哪能受得了啊。”
彼时左吴抹了把脸:“那我是该改变自己,接受这二十亿的不同?”
“没必要没必要,银河够大,加上你是纯血人类,有这么多皇室贵胄珠玉在前,你在癖好方面一定也是可造之材,”
钝子晃了晃脑袋:
“所以,没必要改变自己。遇到你喜欢的习俗文化,就全身心去享受。遇到你不喜欢的,就把它灭掉,实在不行,就躲开呗。银河够大,躲开了一次,若不特意去找,也大概率不会再遇到了。”
“啊,”她想起什么,把头抱住:“只希望你克服心魔开始享受后,能对我的光头高抬贵手。”
有没有高抬贵手不好说,反正左吴是觉得钝子脑袋的手感越来越好。
以及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左吴都是按光头AI的建议过的,和艾山山与姬稚也真的越玩越花。
虽然还是赶不上旧帝联那些皇室贵胄的传言,至少也真的和艾山山与姬稚一道,品尝过了自己的味道。
——
多么美好的过去,可越回忆,现在的左吴所感受到的恍惚也在飞速消退。
燎原灰风本该柔软的肚脐也像生锈了的机床一样在剐蹭自己的耳朵,刮得生疼。触感的剧变也在提醒左吴这个世界终究不再这么有余裕。
还有如今的银河,所谓二十亿的文明,现在还能剩下超过四位数吗?已经变得有限的空间,摩擦也肯定愈演愈烈,再也不会留给左吴挑挑拣拣的空间。
神灵对灰风来说究竟是什么?这问题左吴必须要去直面,去回答,站在自己是个人类的角度,也必须站在希望燎原的灰风保持作为人型的拟态来说。
因为灰风选择拟态成人类,才有她之后站在自己身边的可能。她若选择彻彻底底化为气态生物,或许不会再纠结,可对左吴自己来说这样的结果毫无意义。
毕竟灰蛊的原则之一就是拟态必须追求逼真。逼真则必须接受作为所拟态的生灵的伦理,否则就如她所说,放弃原则,便也意味着她不再会是自己。
……妈的。
所以,答案不是只有一个了?燎原的灰风现在拟态的是人类,灰风的身体现在在给那神灵提供养分,令其欣欣向上,茁壮成长。
婴儿对母亲的身体来说也是种入侵的异物。只不过由于一些激素的分泌,抑制住了母体的免疫系统,才让这“异物”于虎视眈眈的免疫系统中得到豁免而已。
虽然结论已经得出。
可左吴还是没办法将其说出口。而作为人类,交流从来都不只是靠语言来达成,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真实所想。
燎原的灰风抿嘴。
然后一把将左吴推开,抱着双臂,彳亍前行,虽然在努力绕圈,但无可奈何,还是在离那半成品神灵越来越近。
左吴跟上。
若说进入到无限神机的一瞬,自己好像看见了“世界的终极”,这通过庞然计算,算出了自己所有可能性的大千景象。
那现在。
“终极”已经被自己甩到身后了。一堵无形的幕墙相隔,大千景象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只敢在距左吴越来越远的原处,做那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且永无尽头的推演。
左吴只回头望了一眼,难道这就是神灵的特征之一?祂们比什么“终极”和什么“无限”的层次更高,所以无从推演和计算。
数学都在与祂们敬而远之。
可自己偏偏必须去用偏颇又片面的伦理,去形容神灵,去承认燎原灰风对祂做的事是“孕育”,还必须克服自己作为人类男性的心中升起的那种不甘和妒忌。
妈的,这算什么事?
自己时总会嘲笑那些作者写不出真正的宏大,可现在,自己还是受困于这鸡毛蒜皮。
……不过,也对。
正是这些鸡毛蒜皮,自己才是自己。
左吴看着燎原的灰风在前面走,看着她时而脚步凌乱,又偶尔有那么一两步坚定。
视线是能激起人类的感觉的,这是亿万年间人类作为猎手和猎物时所养成的本能。燎原的灰风也将这种本能完美拟态,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抓着自己的手指,对前方无尽的悠远轻声:
“那,既然这神灵是孩子,我该去爱着这个孩子吗?”
左吴张了下嘴,怎么又是这么沉重的问题?但思索良久,还是说:“……或许,爱不爱孩子也是身为父母的自由。”
“唔嗯,这也能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