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自己背在肩上的娃娃,如今连自己也只能勉强及到他的下颌。
“三王子虽占了嫡子优势,可一来根基尚浅,二来所作所为不得人心,依老夫看来,鹿死谁手尚还未有定数,况且此番行径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如今二王子失了势,你好生替大王子做事,日后若是得了大位,崆拳门未必不能更进一步,作那武林门派龙首,届时我也好把掌门之位让与你。”
周玄劭不可谓不掏心掏肺。
“师父谆谆教诲,徒儿定会牢记于心,好生做事,不堕我崆拳门名声。”
秦文翰双手抱拳,脸色无比认真。
“好了,沫儿在后堂等你,下山之前,与她好生道别吧!”
周玄劭终于做出决定,面上也不复犹豫神色。
“徒儿定不辜负沫儿师妹,待在世俗中立下功业,必会来接师妹下山!”
秦文翰端是大喜。
车陀国男女有防,便是江湖儿女,彼此也恪守一线分寸,周玄劭此言,却是已经默许了两人的婚事。
“去罢去罢,山下人心叵测不似山上,文翰,万事小心!”
周玄劭目送着得意弟子匆匆朝后堂跑了过去,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想要分散开注意,无意间却又瞥见那页情报。
唉,殿下啊,你要替江湖人立下世俗的规矩,初心固然是好,只是侠以武犯禁,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哪个有本事的人甘愿被一根虚无的准绳套在头上?
周玄劭默默叹了口气,手掌似磨盘一般轻轻搓过,那页信纸竟在他的掌中被磨成细碎的粉尘,洋洋洒洒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他如何看不出裴妙德此举的深意。
千佛寺与他出自本源,都是空门正宗,广化禅师兼之是一代道德高僧,可即便这样,只因法蜕入魔造下杀孽,便害亲传弟子代他接受惩罚。
堂堂千佛寺方丈,如今却脱下僧衣和老农似的在田地间务农。
裴妙德怪的不是他们拿不下邪魔,而是明知道寺中出了差池,却为了顾全名声,不肯去报官,武林终究是和庙堂有不同的地方,总有些东西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周玄劭自觉到此地步,自己就算自尽,也不堪忍受失去权力和地位的落寞。
空门尚且都如此,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了。
周玄劭可不想看有朝一日,门下弟子行走江湖还要看官府的脸上。
他们这些本来想中立,两不帮的门派,如今也被硬逼着出来站队,只可惜是福是祸,尚且还是未知。
另一边,真武观内却是又一番不同的景象。
“殿下此举甚好,到底不愧佛子转世,有大气魄,有大觉悟,吾辈既可谓习武之人,却不能忘记自己也是人族一份子,若是蝇营狗苟,为了各几名誉私利,各自为营,几时才能还人族一片青天!”
“你们日后若是为非作歹,落到了这位佛子手中,可别想着贫道舍一张老脸来营救你们!”
一个着得罗法袍的牛鼻老道却是哈哈大笑,完了还不无严肃地对一众弟子门人叮嘱说道,语气全无玩笑意味。
“知道便好,贫道不日前也掐指算了一卦,红尘炼心,便在今日,能教的老夫也教给你们了,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下山去罢!”